第二章（16）
沈一刀点了点头，仍是沉着脸，说道：“背后的两位，多谢你们了。我这伤已然沉积多年，缓得了一时，缓不了一世。你们给自己留着些内力吧。”
戚芍泪感觉到沈一刀体内那股歪邪气息这次并未完全驱除，眼下虽然好一些了，却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走火入魔。她尚不甘心，但也知道沈一刀说得没错。她和师兄联手，即便再算上卫朝一份，在沈一刀身上耗费更多的内力，也与现在无异。
她见卫朝看向自己，露出问询的目光，她也是摇了摇头。
卫朝说道：“沈兄，天无绝人之路。现在论生死还太早，你可不要放弃。”
戚芍泪见他神色依旧镇定，心中纳闷，难道这世上当真有神佛在世，能救得了沈大叔？只怕他也是在安慰我们罢了。她叫了程敬霄一声：“师兄。”程敬霄点头。两人一同将手掌撤回，各自吐纳了片刻，方才调息妥当。
程敬霄脸色沉沉，忽然按住胸口，猛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来。血落在擂台边的木板上，渗透了下去。
戚芍泪惊道：“师兄你怎么了？”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见他脸色虚弱，有几分不忍，轻轻用袖子替他擦拭了下。
程敬霄自己站稳了，道：“若非我昨晚挨了他两掌，已受了些许内伤，今日岂能如此狼狈？”他比戚芍泪内功要深厚一些，方才出力也多些，受到遥云十记的抵御也更多，现在内伤已然不轻。他刚才迟迟忍着，也不撤掌，便是要在师妹面前说到做到。
他深深望着戚芍泪，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呀。”
戚芍泪本以为二师兄嘴硬心软，口上说要杀沈一刀，实际还是把人命看得很重的。听见二师兄这句话，忽然黯然神伤，下意识退后一步。
程敬霄却一下拉住她的袖子，心想：“这回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松手了。师妹，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你承认啊。”
当着周围众人的面。戚芍泪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又生怕暴露了女儿身引来诸多不便，当下板起脸，道：“清朔、清驰，你们二人过来扶着师兄。”
柯清朔和万清驰平日便抢着侍候师兄，听见三师姐的话，应声上台，一左一右扶住了程敬霄的胳膊。万清驰看出三师姐的意思，不敢得罪了三师姐，只得装作不懂，一把将三师姐的袖子从二师兄手中扯了出来，道：“二师兄，我们扶你坐到那边歇会儿罢。”柯清朔跟着说道：“是啊，二师兄。你已经吐血啦！你一吐血，师弟我心里也跟着痛。”
程敬霄手中一空，如同攥着一缕凉风，心下冰凉。他抬起脚狠狠在柯清朔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我吐血与你何干？谁要你来跟着痛！”
柯清朔哎呦惨叫一声，道：“师兄，我真看着你心痛……”
程敬霄脸上越发难看。
这会儿沈一刀缓过来些，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有如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戚芍泪为他解开穴道。他抬眼望着长空。天色苍茫，一只大鸟平伸着翅膀，自东向西滑翔而去，投射在大地上一片阴影。阴影从他虚弱的脸上掠过。这下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了，低头注视着手中的大刀，神色悲戚，用另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刀背。
周围有几人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的热潮。更有许多人私底下说道：“今日发生的事真是意想不到，沈一刀竟然偷学了华蓥剑派的内功，怪不得他这些年武功大增。华蓥剑派这位少侠以德报怨，救了他性命。但他到底做了那事。这样不择手段的人，简直丢了我们习武之人的脸面。就连他那柄刀，也沾上了污名，谁还会上擂台去夺他那柄刀？”说罢，甩袖离去，再不多瞧他一眼。
沈一刀默然不语。
戚芍泪心中惭愧，张口想要道出当年师叔秋饮风所做的事，可事情说来话长，其中何等复杂，她一时半刻又怎么说得清楚？沈一刀如今这番模样，终归是华蓥剑派所害。她心头发紧，站在擂台上，扬声道：“诸位江湖朋友，请听我一言。沈大叔的确未正式拜入我华蓥剑派，就习得了我派内功，但其中另有缘由。只是真……只是这件事情是我派家事，不便外扬……”
台下一人打断道：“这位少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你师兄明明说他偷学了你们华蓥剑派的内功，他自己也已经承认。况且他若非偷学华蓥剑派的内功，怎会落得现在走火入魔的下场？你现在却又说其中另有缘由，难不成你们华蓥剑派是故意害人？华蓥剑派乃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少侠你何必为这样的人说情，反败了自家名声？”旁边许多人心里也有这个怀疑，听有人讲出来，都连声附和。
这话讲出来。戚芍泪一愣，这恶事虽是师叔秋饮风离开师门后做的，与师门无关。但自己再说下去，一时半刻解释不清，岂不是坐实了自家门派故意害人，伤了师父的脸面？她便无法再张口了。
这时候，卫朝站出来说道：“沈兄若真做贼心虚，怎么会大张旗鼓摆擂台？”
那人瞧了他一眼，冷冷道：“这谁知道？”
卫朝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与沈一刀和华蓥剑派两边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让周围不少人冷静下来，也觉得此事奇怪。更何况刚刚沈一刀宁愿挨着走火入魔之苦，都未曾真的伤人性命，此举是真汉子才能做得出的。这样的人竟会去偷学华蓥剑派的内功，或许其中真有什么隐情。
“华蓥剑派的人就在镇上。沈兄偏偏也在镇上锣鼓喧天地与人比武，不惜显露出华蓥剑派的内功来。世上恐怕没有这样的傻子。”卫朝又道。
那人答不出话来，“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