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御书房

    御书房内，嘉廷被蔺泽融一嗓子吓得身子一颤，尴尬又气愤，可这蔺泽融的话又不得不回。

    嘉廷便轻咳两声来缓解尴尬，问齐饶：“若真是秦王所为，依大忞律法，该如何处置啊。”

    嘉廷此话一出，齐饶不知如何作答。他深知秦王萧章佑乃大忞骠骑大将军，常年守护边境立下汗马功劳，又是当今皇帝亲兄长，八皇子萧章纪造反，秦王更是千里率兵救驾，这秦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可小觑。

    蔺泽融敢怀疑秦王，也只不过是嘉廷忌惮他在大忞的直臣、忠臣之名，不听、不纳忠臣之言，乃昏君作为，嘉廷才不会踩这颗雷，自然不会为难蔺泽融。

    可这齐饶何德何能，怎能比得了蔺泽融的地位，宗亲犯法，与庶民同罪，人人皆知，嘉廷怎么可能不知，这分明就是把齐饶往前推，挡蔺泽融的箭。

    齐饶支支吾吾，慢吞吞说道：“呃大忞自古以来，以法治国，宗亲犯法，与庶民同罪，大臣的任命，乃陛下旨意，残害大臣，重者可按谋逆论处。”说罢，便弯腰作揖，等待挨骂。

    嘉廷一听，这怎么和自己预想的好像有些出入，本想仗着大理寺对律法精妙的运用，让齐饶给自己躲避一下这个话题，可嘉廷却一时间忘记了齐饶的为人做派。

    大理寺依法判决诸多事宜，必须保持一身正气，因大忞依法治国，大部分判决都是能重则重，能严就严，所以才有齐饶嘴里的谋逆之罪。

    加上齐饶在宫中是典型的老实人、死脑筋，嘉廷这么问，他最多也就是想到了说完要挨骂，哪还会想到嘉廷是让他给自己开脱。齐饶已准备好自己的膝盖，等嘉廷发火，立即跪下。

    嘉廷听完之后那个无奈，真想钻个老鼠洞进去，估计特别后悔今天的面圣，后悔叫了蔺泽融来，后悔让齐饶给自己开脱。

    但一旁的蔺泽融听了倒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急忙追问：“那陛下的意思呢？”

    嘉廷气的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心里暗骂‘你个老东西，你逼死朕算了，看来今天不表态，这家伙是不想放过朕了’。

    嘉廷起身一边走一边故作大义凛然的说道：“大忞历代，律法严苛，萧章纪之乱，历历在目，若本朝出现如此悖逆、惑乱朝纲之人，定依律法严惩。蔺大夫，监察百官之责，御史台责无旁贷，李侍郎灭门案，这是对大忞皇权最大的挑衅，若百官之中有人牵扯其中，你知道该怎么做。”

    嘉廷这台阶给的，就是要一次性到位，不让蔺泽融再问下去。

    蔺泽融听罢，双手作揖，想要说什么，嘉廷见状，哪敢再给蔺泽融说话的机会，立即将目光转移到何有芝身上，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还有你何尚书。”

    何有芝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赶紧挤出几个字：“臣…臣在。”

    嘉廷接着骂道：“你位居尚书之位，堂堂三品大臣，食大忞俸禄，统领户部，若真年老昏聩，无力操劳国事，也就罢了，如今下属侍郎灭门，朕却连你的奏章都等不来，到底是无力，还是无心？”嘉廷用指头戳着何有芝的肩膀。

    何有芝一把年纪，吓得不轻：“陛下，罪臣无能，恳请陛下赐臣革去尚书之职…”

    何有芝说话之际，嘉廷撇了一眼蔺泽融，见他默不作声，算是放心了。

    可这一骂，把嘉廷骂来劲了，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能泄火的人，怎能轻易放过，完全不顾帝王之仪，没等何有芝把话说完便接着开骂：

    “辞官？想躲？你能往哪躲，你就不怕李侍郎的鬼魂来索你的命？拉着你全家下去陪他？”

    这话一出，蔺泽融、范其涛、齐饶、还有吓得一直颤抖的余昌建，四人惊讶的互相看着，堂堂帝王，怎么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还当着大臣的面。

    尤其是余昌建，伺候了嘉廷这么多年，原来嘉廷还藏着这一面，惊讶的下巴都快碰到胸前了。

    可嘉廷此时才不理会他们的看法，听到又怎样，一副有种你们几个把朕现在的仪态传扬出去的赖皮模样。

    当然，嘉廷还没尽兴，深吸一口气，接着骂道；“你比朕年长那么多，若抛开这皇宫不说，你也算是朕的长辈……”

    嘉廷气的来回踱步，然后接着骂道：“你算哪门子长辈，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别人的长辈是后生们的榜样，你呢，好吃懒做，你把大小事情都交给李侍郎，还堂而皇之告诉李侍郎是在考验他为他好，自己讨个悠闲自在，出了事情就往别人身上推，别以为朕不知道，现在李侍郎死了，你还请朕革你的职，你是想把责任都推到朕的身上来吗？”

    “罪臣冤枉啊，臣………”

    “行了行了，一说你你就冤，朕骂你两句你就不行了？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想纳妾，还拖李侍郎帮你物色，你以为你有朕这么年轻吗？朕告诉你，就你这老身板，你纳的小妾陪你睡哪怕一夜，就能要你半条命。”

    嘉廷长舒一口气，终于骂高兴了，何有芝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再看这剩下几位，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羞愧难当，再也没有脸面听下去了。

    嘉廷讨着了好处，便故作轻松地开口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都下去吧。”

    这几迟钝了一会才行礼说道：“臣等告退。”可这行礼说话，极不整齐，有先磕头的，先说话的，这礼行的，一前一后，极为尬尴。

    虽说嘉廷这话骂的倒是难听，可都是事实，何有芝仗自己年事已高，各种事务都是找缘由推脱，户部一切事务，基本都是李侍郎尽心尽力，嘉廷也都看在眼里。

    就这么一位无所事事的主，为何嘉廷还让他待在这个位子上？

    毕竟尚书之职，位高权重，有多少人垂涎，就连李侍郎李燕桐也不例外。

    况且近几年与邻国通商受阻，国库亏损，即便何有芝懒政无为，可他在嘉隆年间就已是户部尚书，这资历、人脉，尚且有用，只要何有芝在这个位子上一天，有人想动户部，想动大忞的财政命脉，还得三思。

    如今李侍郎一死，嘉廷便已察觉，有人已开始动户部了，而且知道户部谁是实际负责的，这才为何杀李燕桐而不杀何有芝。

    但是今日嘉廷这么羞辱何有芝，难道也不怕他寻短见？

    这自然是不会，嘉廷用人，还是谨慎，何有芝若真是好脸面之人，怎会托李侍郎物色小妾，又怎会这么明目张胆荒废政务。此人惜命，却视礼义廉耻为粪土，嘉廷如此羞辱他，他也只是要求赐他革职，未求一死。

    李侍郎的死，也是给嘉廷提了醒，如今这国家财政，被人切了一刀，这是一种威胁？还是挑衅？还是给某个重头戏开的头彩？

    近年与邻国通商受阻，户部侍郎又在府邸被灭门，各种因果联系起来，直指国家财政命脉，这不是仇杀，是有人想让大忞改朝换代，想让这江山易主，或许不久以后，一场战争便会到来，忞国的未来，更不知会是怎样。

    嘉廷虽对蔺泽融无奈，但今日之后，嘉廷也理解，蔺大夫今日旁敲侧击提起秦王，也只是提醒他提防像秦王一样的朝中重臣，重臣二心，则国家危矣。

    蔺泽融心系忞国，又怎会不明白户部的利害，可能和嘉廷猜测的一样，这位忠臣，也没想到今后对忞国的威胁，什么时候显露出来，又会以什么方式到来。

    踌躇满志的嘉廷，在偌大的皇宫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和以前当太子一样，每次心里有事，只能去找秦王萧章佑谈谈心。

    嘉廷贵为皇帝，可每次都是亲自去找萧章佑，从来不会让萧章佑自己过来，他明白，自己的兄长萧章佑，为人虽然粗鲁，但没有坏心思，常年在军中，不喜欢这宫里的繁琐礼仪，若秦王在宫里乱了规矩，那就被小人抓到了把柄。

    况且亲自去找萧章佑，也增加自己兄长的威望，免得有坏心思的人对自家兄长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