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馨筱阁
暂且不提这杀了李侍郎全家的贼人去了哪里,目睹整个过程的少年现在又在何处?
在这硕大的黎芸城内,还藏着这么一个花花世界:
青石巷的馨筱阁,日日莺歌燕舞,从不歇停,这是多少纨绔子弟消遣的好地方啊,甚至这黎芸城内诸多文人,也会来这馨筱阁内找“灵感”。
皇城内传遍大街小巷的曲、诗,诸多来自于此,馨筱阁管事的,是叫一名沈欣梅的女子,这女子要不是有馨筱阁管事这么个头衔,倒称得上是馨筱阁的第一大美女。
突然这馨筱阁门口传来一阵姑娘们的嬉笑,“呀,王公子,快来呀”
“王公子,今日这打扮,又是给哪位姑娘瞧的呀”
“王公子,要不今夜再为公子抚琴一曲”
这王公子又是谁呢?只见这人穿一身绿色襕袍,光是这襕袍色泽,就知道用的是上好的绸缎,青黑色幞头,一条精致的玉带系挂腰间,上面的玉环棱角光滑,泛着光亮,一双黑靴没粘上半点灰尘。
王公子春光满面进了馨筱阁,走近一看,脸面白净,鼻头稍稍翘起,即使是笑脸,脸部的轮廓也没有半点扭曲,这人好生眼熟?原来这人正是目睹李侍郎全府灭门的那位少年,这少年来这里做什么?
没进馨筱阁之前,这少年走路还是有模有样,只是这心中的窃喜被他刻意压制,走到馨筱阁前厅中央,便原形毕露:
“红姑娘,你别跑,看我如何让你快活”
“哎哎哎!青青姑娘,再陪我喝两坛如何”
“呀,静儿姑娘,哎呦呦,我可想死你了”
“嗯哼,秋香!!看你满脸通红,是不是刚刚和哪位公子”
“小红快跑啊,王公子去扑你啦”
“王公子几日不见,是不是又躲到哪里私会谁家姑娘了”
“王公子,你去哪里了呀,我都想疯你了”
“哎呀,王公子你又说笑了”
这位王公子,进了馨筱阁便对姑娘们动手动脚,言语轻浮,嬉皮笑脸。
看姑娘们对他的态度,也是这里的常客了,什么礼义廉耻,好似是九霄云外的东西。
馨筱阁的老-鸨沈欣梅,看着这位出手大方的常客,倒是不会直接迎上去拍马屁,从来都是远远地看着,好似是不屑、又好似是嫌弃。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悄悄躲在王公子背后,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抓住王公子的手臂,欢喜的叫喊:“王公子我抓到你了。”
王公子顺势回头,双手捏着姑娘的脸:“我的小莲,你可知这几日朝思暮想的就是你呀。”
这姑娘话也没说,笑容满面抓着王公子的胳膊就往屋里一路小跑过去。
到了房间,小莲连忙关紧房门,两人脸上瞬间变得凝重,这屋内还有一人,这人满脸络腮胡,浓眉大眼,身材壮实,不像大忞人,一身燕厥服饰,坐在桌子旁捏着茶盏仔细打量,王公子和小莲进屋,头也没抬,问道:“消息已经传开了,一路上,没人跟过来吧。”
王公子作揖道:“昨夜一路跟随,目睹李府灭门,未有人发现。”
原来这屋内三人,是燕厥人,这位络腮胡壮汉,名叫哥舒渣汗,是燕厥大汗哥舒劼之子,王公子原名葛尔察奇,小莲原名阿史那妮,这两人是燕厥散布在忞国的暗探。
阿史那妮问:“钱六呢,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葛尔察奇回答道:“他杀了李侍郎后,未出皇城,此人还是对我们有所疑虑,他在何处落脚,也查不到。”
哥舒渣汗追问:“一个早就应该死的人,还背了这么多条人命,有疑虑,不奇怪。”
哥舒渣汗说罢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放下茶盏继续问道:“事成之后,可有尾随过钱六。”
葛尔察奇如实回答:“未曾尾随,钱六武功极高,如果被发现,恐怕小人性命难保。”
哥舒渣汗点点头,接着对阿史那妮说道:“尽快将消息传到大汗那里,要快,要谨慎,分成多路传递消息,传递消息之人派死士最好,扮成商旅之人,一旦消息泄露,随时赴死。”
阿史那妮不敢迟疑,回道“是!”
哥舒渣汗起身后,对这二人说道:“今后我便留在忞国,以燕厥商人巴鲁克为掩护身份,亲自组建忞国暗网,等大汗一切准备就绪,我便回去。钱六,还要继续寻找。”
“属下谨遵可汗之命!”两人单膝跪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答道。
御书房内,内侍省总管余昌建一路小步轻盈的跑到嘉廷面前,“陛下,御史台蔺大夫、户部何尚书、刑部”
还不等余昌建通报完毕,嘉廷便气呼呼地打断话“让他们滚进来”。
“宣,御史大夫蔺泽融、户部尚书何有芝、刑部尚书范其涛、大理寺卿齐饶觐见”余昌建呼道。
不一会儿,这四人来到嘉廷面前,噗通噗通一个个跪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嘉廷听到这,气不打一出来,指着这四人又是一通脾气:“万岁?昨夜的事情都知道了吧,啊?贼人在皇城内行凶,大忞四品重臣被灭门,在朕看来,明日这贼人便能跑到皇宫里行凶了吧!”
这四人头叩在地上,不敢动弹,刑部尚书范其涛率先禀告:“陛下,臣罪该万死,刑部已将现场痕迹和死者伤口做了鉴定,已经确定凶手使用两指宽军刀,从现场痕迹、凶器、杀人手段看来,有种可能,可追朔至陈年旧事,魅夜。”
嘉廷听到这,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这么快便追到了魅夜的影子,也难免为之一震,毕竟魅夜是自己亲自下密旨组建,但是一旦皇帝甩起锅来,谁敢不接?
嘉廷用怒气掩盖这份不安:“魅夜是你刑部下属组织,当年先帝命你创立七决堂,你却管束不严,导致七决堂与江湖势力纠缠不清,引发魅夜惑乱朝纲,你还好意思说出来?”
范其涛吓得不轻,连连回道“罪臣万死!臣有罪。”
嘉廷见状也顺着这台阶而下,恶狠狠扫了一眼四人说:“都起来吧,说说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四人起身,范其涛作揖继续禀告:“陛下,魅夜当年成员均是江湖刺客人士,擅长潜藏、暗杀,素有‘宁可屠尽一个村,也不放过一个人’之名,从血迹比较、尸体僵硬比较看来,李侍郎和随从马夫,是最后被杀害,虽然杀人手段和魅夜极为相似,但是也存在诸多疑点。”
此时一旁的余昌建瑟瑟发抖,毕竟是当年余昌建负责清除魅夜成员的,如今有魅夜余孽残留于世的嫌疑,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嘉廷撇了一眼余昌建,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嘴,说道:“什么疑点,说来听听。”
范其涛继续说道:“禀陛下,出城的各个城门均已排查过门册,并未找到符合魅夜成员特征的可疑人员,此人还在黎芸城内尚未出逃,目前只能断定此人身高五尺四寸左右,没有其他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而且当年魅夜成员尸体都被一一确认过,当年魅夜成员,已全部清除,如今又出现和魅夜手段相似的灭门案,这便是疑点其中之一。”
此时的嘉廷,面色极其难看,一副想要把余昌建生吞活剐的姿态,一字一句说道:“余总管”
话还没说完,只见余昌建立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老奴有罪,若真是魅夜余孽,老奴必当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蔺泽融在最终还是开口了:“陛下,臣有一言!”
嘉廷看着蔺泽融,面对这么一位让自己束手无策的老臣,实在猜不出蔺泽融接下来又要爆什么猛料,毕竟这蔺大夫,在朝中可是响当当的直臣,谏过别人不敢谏的言,拆过皇帝老儿的台,甚至还在朝堂之上发过火。
嘉廷也知道,这么一位在文武百官眼里的忠臣,忠的只是忞国,忠的不是他萧章铸。自己是昏君还是明君,有一半还得看这位老臣。
所以每次遇到这位蔺大夫,嘉廷一点办法也没有,很是头疼。便顺着这位蔺大夫说:“蔺大夫尽管说。”虽然这说话还是带着怒气,但是相比之前,嘉廷收敛多了。
蔺泽融说:“陛下,老臣监察百官多年,这李侍郎,私底下并无什么仇人,也不曾与人结怨,倒是在最近,因军饷未足数拨付,秦王痛批过李侍郎,这几年大忞与邻国关系不恰,尤其今年燕厥加大对忞国的通商排查,使得今年财力亏损严重。今年并无战事,秦王为区区不足一成的军饷痛批朝中大臣,实在不妥啊!”
嘉廷刚要张口说什么,却被这蔺大夫用两声咳嗽又打断了,继续说道:“陛下,刚才范尚书提到凶手使用两指宽军刀,这两指宽的军刀,只有秦王麾下铩羽营和当年魅夜成员配备,现在魅夜疑点重重,若是秦王清白,那当年魅夜一案,老臣提议重审,请陛下明断。”
嘉廷听罢,害怕、担忧、气愤交织在一起,心里把蔺泽融骂了无数遍‘这老东西,怀疑秦王就怀疑秦王,还顺便告一下秦王痛批大臣的状,敢跟朕这么说话,还让朕明断’。
转念一想,又更是害怕这位蔺大夫,心想着‘若真重审魅夜旧案,那当初清除魅夜的理由也太过牵强,禁不起调查,到时候朕便骑虎难下。秦王萧章佑是粗鲁一些,但作为朕的兄长,曾救过朕的性命,现在手握重兵防守边境,这老家伙难道不知道?’
嘉廷听完蔺泽融这几句话,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心里一边骂着蔺泽融,一边思考着人生,可能嘉廷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为啥那么嘴贱要让蔺泽融来面圣。
何有芝、齐饶从进御书房就一直没敢插话,此时更是故作镇定。
范其涛、蔺泽融见嘉廷没点反应,看了看余昌建,可余昌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现在身体还在发抖,想指望余昌建把嘉廷从发呆的状态唤回来,是不可能了。
范其涛只好低头也故作镇定,蔺泽融瞪了一眼范其涛,只好自己唤醒嘉廷,故意放大声音,噗通跪下行大礼:“臣请,陛下明断!”
好家伙,蔺泽融这么一嗓子,把正在发呆的嘉廷吓得一个激灵,果然简单粗暴还有效,不愧是大忞直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