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蓁蓁走丢的往事
侧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是张之义表示不高兴的方式之一。庄敬看着他把自己裹得像一个蚕蛹,乐不可支。
听到笑声,张之义坐起来,不高兴地说:“你听李自勤说不算是个人时,是不是想到我了,我不就是气急了和你吵过架吗?你就这么记恨我吗?”
因为见识到了女儿一不高兴,不吵不闹直奔娘家的霸气,庄敬开心,不在意他的语气,得意地说:“我从来不恨谁,我觉得恨别人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张之义不想说话了,聊不下去,根本聊不下去,他的本义是想和庄敬讨论吵架的事情,他想解释一下自己每次的本意都不是想吵架,解释自己从没有二心,只是想说服庄敬不要和张之薇、容非一般见识,但是每一次都吵得天翻地覆,庄敬骂他是蠢猪,骂他是狗脑子,骂他脑子里有狗屎,这么难听的话,他难道不应该生气吗?蓁蓁就从来不骂李自勤,生气了就回娘家住,哄不好不回家。
庄敬脸上覆着面膜与高晓佳语音聊天,说张蓁蓁生气回来了,高晓佳秒回,问怎么回事。
坐在一旁的张之义就听到高晓佳一连串骂李自红“狗脑子”“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等等平时庄敬骂他的词语。不想听,想到另外一个房间去,想想女儿在家,李自勤有时会在书房写东西,还是算了。
翻了几次身,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庄敬揭下面膜,洗脸后上床躺好,闭眼既是梦乡,几乎是秒睡。他睁着眼睛回想自己和庄敬吵架的事情,很多都想不起来了,能想起来的都是闹得很大,双方父母家人参与调解的两件事。一件是莉莲发照片引起的,另一件是张蓁蓁因为和容非打架走丢的事。两件事他都冤比窦娥,但给他十张嘴也说不清楚,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听他一句解释。回想起来,他从心底里感谢李云程,在这两次事情中,李云程都起到了关键性的调解作用。
蓁蓁走丢那一次情况最严重,庄天闻和庄真连夜坐飞机从西安赶过来,表哥表嫂后来陪着王富花坐火车来济南。庄真见到张之义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两拳,被李云程拉住后,还踢了他一脚。一天之内,庄敬把家里的锁和电话号码都换了,坚决不见他和他家里的任何人。罗四力在家里做好菜送过去,以看蓁蓁为借口,庄敬才开门见了一面,说没有好谈的,坚决要离婚。
回想起来原因很简单。那一年国家刚开始施行双休制度,大公纺织厂刚开始筹建柬埔寨工厂,要求国内管理人员与前线同步,周末不允许休息。庄敬周六上班,张之义想带着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去奶奶家,张蓁蓁闹着不想去,想去老奶奶家,张之义哄她说就去一小会儿,然后再去老奶奶家。到了母亲楼下,张蓁蓁不上去,就在小区里玩儿等他下来。看到女儿犟头犟脑的样子,他生气自己拎着东西上楼,想着一会儿就下来。他在楼上放下东西,与母亲说了几句话的时间,听到楼下吵吵嚷嚷,有人大声叫“张大夫,快下来看看,你家孩子打架了”,他走到阳台往楼下一看,就看到张蓁蓁揪着容非的头发拳打脚踢。那时,张蓁蓁已经学了三年跆拳道,容非只有挨打的份。他急忙跑下楼,气急呵斥女儿:“张蓁蓁,你放手。”他后来给包括庄敬在内的很多人发誓,他真的没有说别的话,也来不及说别的话。张蓁蓁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他扶起容非,给她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哄一边送上楼,他看张蓁蓁没有跟上来,下楼再找,早就没有人影了。追出小区看不到人,他问门卫,听说往公交车站方向走了,他急忙回家给庄敬办公室打电话,说张蓁蓁有可能坐公交车去找她了。他骑着自行车拼命沿路追,希望张蓁蓁能看到他,叫他一声。
庄敬在公交车站等了又等,见不到张蓁蓁,急得大哭。路过的陈总和高永洁看到她在车站哭,问她怎么回事,听说是张蓁蓁走丢了,陈总急忙回厂里叫人,分头去找,路过大公纺织厂的七趟公交车,一趟一趟问。当时大公纺织厂认识张蓁蓁的人几乎都出动了,不认识的人自动顶班。担心被人拐走,保卫科长甚至领着人去了汽车站、火车站找。下午一点,有一路公交车司机说见过一位穿大红棉服扎马尾的小女孩儿,在大明湖站跟着一名穿灰色棉服的中年妇女下了车,往火车站方向走了。
潘志钢从厂里要了一辆车,和高永洁一起陪着一直哭的庄敬去了火车站。
那时没有手机,在他们去火车站的路上,坐反了方向的张蓁蓁找不到去大公纺织厂和回家的公交车,肚子饿得受不了时,看到路边有家派出所,走了进去。三位警察问她父母的名字,她只说了母亲的名字和工作地点,还报出了姥爷和舅舅的名字与工作单位。警察分头联系,最先联系上的是庄真,第二个联系上的是庄天闻。大公纺织厂办公室接到电话后,派人去找去了火车站的庄敬。
下午五点,庄敬在派出所看到活生生的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派出所所长教育庄敬:“现在拐卖人口现象这么严重,一定要看顾好孩子,你家又是女孩儿,发生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没有人想起来通知张之义,老张家的人和发动起来的亲戚们也在四处寻找。张好仁急得打了张之义两巴掌,说孩子打架,一个大人掺和什么,骂他一定是拉偏架,张蓁蓁才生气跑走的。张之义有口难辩,真的是张蓁蓁单方面打容非,他只说了一句制止的话,第二句话都没有,等把大哭的容非送回家,想着下楼接张蓁蓁,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人就不见了。他又害怕又心疼,报警后警察让等消息。
晚上七点多,一直看不到张之义的李云程才把电话打到张好仁家里,说张蓁蓁找到了,现在大公纺织厂招待所住下了。张之义赶过去,庄敬不见他。
张之义当天最终没有见到妻子和女儿。夜里十一点多,庄敬带着女儿睡下后,高晓佳出来冲着他连翻十几个白眼加撇嘴,不搭理他。李云程劝他先回家,说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问题,让他回家养精蓄锐,面对下一步的暴风雨。
张好仁和张好州、张好妹兄妹三人按照庄天闻提出的要求,带着张之义和容非到大公纺织厂招待所来见庄天闻一家人。送领导出来的庄真看到他,冲上来就打。李云程在一边看着打了两拳后,才拉住庄真。气不过的庄真抬脚踢在张之义的大腿上,用陕西话骂他“日吧歘”“瓜皮”。
庄天闻脸色平静,语气平和:“我是中学校长,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说理。但是再讲理,也不能让自家孩子吃闷亏。咱们先弄清楚事情的起因,问问孩子们到底为什么打架,再说下一步。是容非先说,还是我们蓁蓁先说。”
脸色苍白的庄敬说:“既然家里人都偏爱外孙女,那就让容非先说。”
张好仁无奈,对容非说:“非非,你说那天为什么打架。”他没敢说张蓁蓁为什么打容非,出门前在家里商量好说孩子打架,坚决不能说张蓁蓁打容非,否则庄敬家人会对他们的偏见更深。
容非昂着头骄傲地说:“我想要她头上的发卡,她不给我,我自己拿,她就动手打我。我姥姥说了,打人就是不对。”
庄天闻爱怜地问外孙女:“蓁蓁你说,不要怕,有姥爷和舅舅给你做主,谁也欺负不了你。”听到这句明显暗指有人欺负蓁蓁的话,张家人面露惭色。在这对表姐妹之间,蓁蓁确实一直是被欺负的一方。
蓁蓁紧挨着王富花坐,靠在姥姥身上:“我头上的发卡是晓佳阿姨刚送我的,晓佳阿姨说很贵,不要让容非抢了去。告诉我如果容非抢,就使劲打她,一次把她打怕,她下次就不敢抢了。”
庄天闻的校长不是白当的,深谙孩子的心理,但他不能说,让孩子说出来才有说服力。他温声问外孙女:“那你为什么跑呢?”
蓁蓁眼圈红了:“爸爸骂我,我害怕爸爸打我,想去找妈妈。”
张之义想开口说话,庄天闻制止了他:“不到你说话的时候。”他当着张家人的面接着问外孙女:“以前容非经常抢你东西吗?”
蓁蓁眼泪掉下来,小声哭着说:“经常抢,什么都抢。”
庄天闻挨个看了一家张家人,问到:“容非抢你东西,家里人不管吗?”
蓁蓁更加委屈,嘴巴撇成直线:“奶奶和姑姑说我是姐姐,让我让着她。”接着声明:“我不想让她。”
庄真坐在一边说:“蓁蓁不想让就不让,以后她再抢你东西,你还打,打完了不要乱跑,给妈妈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庄天闻回过头,脸上一副失望的神色对张之义说:“现在轮到你说话了。你是爸爸,也是你把蓁蓁带到奶奶家去的,蓁蓁不想去,你是怎么骗孩子的?孩子怎么丢的?你说说吧。”
张之义觉得百口莫辩,勉强开口解释:“我下去的时候蓁蓁按着容非在打,我就说了一句蓁蓁别打了,等我把容非送上楼,再下楼找,蓁蓁就不见了。”
说话时他看向庄敬,庄敬连看都不看他。张蓁蓁小脸绷起来:“爸爸你撒谎”,然后学着他的语气,大声喊:“张蓁蓁,你放手。你是这样说的。”
庄真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是容非抢东西在先,蓁蓁打人在后。过错在谁,就不用讨论了吧。我们也不胡搅蛮缠,既然你们家喜欢外孙女,不喜欢孙女,我们带走。”
庄天闻对大家说:“孩子在家里立不起来,你怎么能指望他到社会上立起来呢?容非抢蓁蓁东西这件事,蓁蓁反抗是对的。我会教蓁蓁更多反抗的方法,家里人也管教好容非,这样的性格到社会上会吃大亏的。”
张之义想说话,张好仁呵斥了一声:“你闭嘴。”
张好仁面带惭愧:“这件事情是容非和张之义做得不对。以后蓁蓁不愿意来奶奶家就不来,我也保证容非不会再抢张蓁蓁的东西。请亲家相信,除了胡玉瑾和张之薇,我们都是真心爱蓁蓁的。”张好州急忙点头对庄天闻说:“大哥,你要相信我们,我们都很喜欢庄敬。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庄敬离婚的态度很坚决。张好仁一行人只好先回家。
庄敬从招待所搬回家后,张之义下班回家发现钥匙打不开门,他知道庄敬把锁换了。往家里的座机打电话也打不通,问谁谁说不知道。他只好上班时间找到庄敬的办公室,恳求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庄敬不搭理他,只要他去办公室找,她就去车间。去接女儿放学,张蓁蓁看到他扭头就跑,他害怕女儿再次跑丢,不敢再去。
一个月过去,看张之义瘦得脱了相,张好仁和张好妹兄妹俩提着礼物,找到李云程和高晓佳家,请他们帮忙,让张之义和庄敬坐下来谈一谈。
张好仁告诉李云程,庄敬满足了他所有对家庭的梦想,与人相处融洽,知书达礼,进退有度,谦让包容。遗憾的就是女儿之薇带着外孙女儿容非回娘家住,家里三个女人一个比一个不懂事,但是却臭味相投,相亲相爱,一起排挤儿媳妇和孙女。他做了很大努力,也平衡不了,能做到的只有在行为上偏向儿媳妇和孙女。他诚恳地对李云程说如果蓁蓁真的走丢了,张之义第一个饶不过的就是自己。
看到张好仁和张好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云程只好答应下来。
李云程请庄敬和蓁蓁到自己家吃饭,吃到一半,张之义进来,庄敬站起来想走,张之义一把把他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哭着说:“敬敬,你别不理我,我害怕。”
哭了一会儿,他松开庄敬,又蹲下抱住女儿:“蓁蓁,你原谅爸爸,爸爸真的马上就下楼找你了。”张蓁蓁走丢以后,第一次抱住女儿,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李云程已经给庄敬做过多次劝解工作,让庄敬原谅张之义一次。
把妻子和女儿送到楼下,他热切地看着庄敬,庄敬低着头说:“你先回去吧,我现在还过不了心里的坎。”
后来过了一个多月,庄敬需要出一趟长差,让李云程转告他回家照顾孩子,他才得以进家门。接女儿放学的路上,用女儿的钥匙配了一把,哄着女儿告诉了他家里新换的电话号码。两个月后,庄敬回家,看到张之义用零食、漫画和各种许诺换来的父慈女孝画面,没再提离婚的事情。但是他们正式和好是又过去一个多月,张好妹和罗四力买了生日蛋糕和菜来给庄敬过生日,庄敬喝了酒后,哭诉蓁蓁走丢后她有多么害怕,四个多月后仍然会做噩梦。张好妹陪着一起哭,罗四力也擦眼泪,张之义保证以后不会再让她们让着任何人。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张之义回想起来,心里仍然难受得像被揪起来一样。
早晨六点半,庄敬起床准备做早饭,发现餐桌上摆着早点,张之义坐在餐桌前看书,问他怎么起得这么早。张之义抬头看着她:“不是起得早,我一晚上没睡着。”
庄敬看着花样繁多的早点,不解地问:“怎么?你女儿吃了一句话的亏,你就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这不像你啊。”
张之义想了想,还是不要提以前的事吧,容易破坏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