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二天是个雨天,刘行雨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了水的气息,她正团缩着准备迎接湿冷的感觉,然而周身干爽温暖,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暖得几乎发烫。
太舒服了。她抱着不肯撒手,然后就听到有人说:“陛下,该起床了,到了早朝的时间。”
刘行雨一下惊醒,看见了安晴云,睁着眼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日又使坏留宿丞相了。
早间起来看见安晴云让她本来被烤得暖烘烘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她虽然闭着眼睛,然而仍然笑着贴靠在安晴云身侧,道:“胡说,朕还觉得困困的,根本没到早朝的时间。等会儿云品会来喊的。”
她倒也没有真的不想起床,平日里被子里总是有点凉,一凉人就犯困,外面更仿佛到处都是无处不在的敌人,只有躲在被子里才稍微暖和点的。今天却是特别的暖,外面寒冷的敌人已经全部退避三舍,让出一块十分巨大可以让人跑来跑去的空地。
云品跑来叫刘行雨起床的时候,小皇帝已经笑眯眯地等着他了,坐在硕大的龙床边上,而丞相正打着呵欠撩起另一边的床帘,云品赶紧叫侍女进来给小陛下梳洗打扮,丞相则被领到了偏殿里,等会儿就悄悄从角门出去,混入前来上朝的各位大人里--当然了,云公公是会好好地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刘行雨今日精神振奋地坐在龙椅上,远远地看着一群脸都不怎么清楚的朝臣,丞相照例不说话,御史中丞宋一可清了清嗓子,朝她一拱手,道:“臣请弹劾尚书仆射谢迁。”
开始了!刘行雨今天听议事听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御史台罗列尚书仆射三大罪状: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可刘行雨仔细听下去,又觉得十分不满,这些罪状都说得含含糊糊,宫里面大家互相坑害,可不会用如此温柔的手段。
然而她盯着安晴云看了半天,却看不出她有甚担心的模样,心里又不禁嘀咕:丞相都不着急,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了?可我怎么看也不像啊?
下了早朝,她赶紧让云品去把丞相叫来书房,见人劈头就问:“安丞相,御史今天的攻势当真有用吗?我怎觉得就是那花架子不经推敲呢?”
丞相温温地笑道:“陛下以为如何呢?”
“当然是蛇打七寸,擒贼擒王了。”
“陛下从前上朝太不仔细了。”
这话当然是一句扎心的大实话,小陛下躲开安晴云的直视,怯怯地问:“怎……怎么说的……”
安晴云道:“宋大人从来都不会单刀直入,想必后面还有后着,陛下接着看对方怎么接招便是。”
“噢,明日才有结果吗?”小皇帝忽然兴奋,心痒难搔,“好想明天快点来!想提前知道剧情!”
安晴云笑道:“陛下这么迫不及待吗?”
刘行雨点头道:“当然啦!”
安晴云道:“今日宋御史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不知陛下又记得几何?”
小皇帝一愣,道:“嗯……说谢尚书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贪污说的尤其多,不是还说到丞相吗?”
“陛下要是记不得,就翻翻今日呈上来的奏章。”
“奏章?就是那个每次拿上来叫我画勾,还写了很多小字的小本本吧?奏章下午才会来呢。”
“那是当然。”
“丞相何出此言?”
“陛下觉得上面的小字是出自何人手笔呢?”
小皇帝扬着脸问:“莫非是丞相?”
安晴云笑道:“大致如此吧,臣等写好条旨,陛下同意就朱笔打勾,不同意便画叉。这就是如今丞相监国的步骤。”
“咦?还能画叉?我还以为只能画勾呢。”
安晴云笑了笑,当初是她贿(威)赂(胁)云品只说画勾的。
“是以陛下越早将臣放走,臣就越早能来陪陛下,给陛下讲解宋大人奏章中的机巧。”
“哦……那好吧……”小皇帝看起来不太乐意放安晴云走,一张小脸上面写满了失望,一直跟着安晴云走到了门边,至少问了两遍“丞相什么时候再来”。
安晴云道:“臣下午下班前定然和奏章一起来,如何?”
刘行雨仍然不开心,道:“那和往常练武的时间不还是一样的吗?”
“当然如此,谁叫门下省在宫外呢?”
刘行雨忽然福至心灵,道:“那丞相到宫中来办公不就好了?”
“那当然不可,只有尚书省与御史台在宫中,我们门下省再搀和进来,未免机构臃肿,人浮于事。”
丞相笑得相当正派,然而答案呼之欲出,小皇帝听了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刚想说话,安晴云忽然作揖,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头,自顾自道:“臣先告退了。”
刘行雨心里一阵憋气,然而丞相拂袖而去,身为天子要注意形象,不能去拉丞相的袖子。她又没什么正事,也不能豪气地大喊一声“你给朕站住”,可以说是相当地憋闷了。
她跑回去坐在桌前生了一会儿闷气,云品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小声道:“陛下别不开心了,陛下想想,丞相若是又要给陛下讲解奏章中的机巧,又要检查陛下的作业,还要督导陛下的武艺,今晚铁定不能在宵禁之前回去了。”
说一半埋一半,是一个好内侍的基本素质,云品言尽于此,低头谦让,表明小皇帝此时又蹦又跳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不敢居功。
“那太好了!云品,你打听到丞相喜欢吃什么了吗?”
“打听到了,丞相喜欢吃珍珠糯米丸子。”
“那就让厨房做,你愣着干什么?”
云品皱着脸说:“……陛下,这才不到中午呢……是不是晚上再去吩咐?”
刘行雨颇不甘心地说:“好吧好吧,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陛下还有今日作业要做呢!要是做得不好,丞相看了拂袖而去,可就没有留宿的事情了。”
“胡说,丞相怎么会生我的气,又怎么会拂袖而去?”
云品谄媚地说:“丞相喜怒不形于色,陛下是一朝天子,照理来说丞相肯定不会当面斥责,既然不会当面斥责,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此时当然要找个由头远离陛下,为免丞相远离陛下,陛下当然要好好做功课和背书……不知陛下觉得小奴说得……有没有道理呢?”
“好吧,为了实现父皇拉拢丞相的嘱托,这作业定要好好地做了!你来给朕磨墨,快些!”
云品一溜小跑地过去,一边想着身为天子内侍官,真是责任重大,技巧高深,虽然不做朝臣,然而云公公也整日操心江山社稷的安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