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冬天快结束的时候，我还是连殿门都没有跨出过。不过也无所谓了，在哪里不一样是宋政的手心里。
太医说我很虚弱，每天给我开一堆奇奇怪怪的树根草药，苦的可以毒死老鼠。
我不喝，宋政就强灌。我从小就特别讨厌吃药，吃一颗药要吃一包糖。在王府的时候，喝苦药的时候谊合都会给我买糖吃。
这药比王府的苦万分，我实在是灌不下去。
宋政就在一边等着我喝，我苦笑：“皇上，这药苦。”
“良药苦口。”
我把药碗端到他面前，道：“你尝尝，真的很苦。”
他不为所动。我喝了一大口药，用嘴灌给他。
“你看，是真的很苦。”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躲避吃药的办法了。
他竟没有被苦到吐出来，但是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确实有些苦，不喝就不喝了。”
果然撒娇还是有用的，我朝他笑了笑。不知道跟他撒娇，求他赐死我他会不会同意呢。
这天他竟没有动我，只是搂着我睡觉，十分老实。
混混睡去时，我又梦到了谊合。
他笑着对我说：“晟儿，饿不饿，我带你去城南那家酒楼吃饭。”
我抱住他说好，他便牵着我的手向前走。可是我们遇到了宋政，他拿剑要杀我，谊合护在我身前，替我挡了一剑血溅了我一身。我跪在他的尸体面前，哭喊着。宋政又要提剑刺我，突然桑吉出现在我身前，又替我挡了一剑。谊合和桑吉的尸体都在我面前，双眼依旧睁着。
宋政道：“现在轮到你了。”然后便提剑刺向我。我闭上眼睛等死，他却迟迟没有落剑，而是把我丢进冷水里浸泡。
我一直喊救命，可是没有人能救我。
这时谊合突然伸手把我从水里拉起来，温声道：“晟儿没事吧？哥哥来救你了，别怕。”
我抱住他，哭道：“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进宫，我不见宋政，你别离开我！”
谊合拍拍我的后背，道：“哥哥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破涕为笑，拉着谊合回府去。
原来是梦，可惜是梦。
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睁眼见到上官谊合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死也要赖着他。听他的话，不去跟宋政扯上关系，陪他逍遥一世。
我喜欢了八年的是陈翌，不是宋政啊。那个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陈翌，不是心狠手辣无情冷血的宋政。
我错了，能不能把谊合还给我。我再也不贪图美色了，我再也不色令智昏了。
太医说我身子虚弱，整日不出殿门，出去走走有利于恢复。考虑到我的前科，宋政不太放心。
我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每日浑浑噩噩呆在殿内，确实难受。宋政考虑了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放我出去。
像溜狗一样，用锁链捆着我的手。他竟想得出这样的办法。
外头阳光刺眼，冰雪已经消融了大半，春天到了。
我扬起手上的锁链：“皇上出门遛狗吗？”
宋政垂下目光，轻声道：“那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那我是不是应该心怀感激？
“你若不去自尽，朕怎么会绑着你？”
你若不害我到如此地步，我又怎么会想要一死了之。
有的时候一想起我还有无数个冬天要困在这皇城之中，无数的夜晚被宋政侵犯，我就觉得这一辈子长的可怕。
最无可奈何的是还只能活着。
在殿内是被囚禁，难道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吗？习惯麻木之后，也不再有情绪了。
宋政开始解了锁链，牵着我在园里慢慢的走。初春的太阳，也有一丝暖意。
柳树开始抽了芽，有一些开的早的花也竞相开放。日日晴朗，大概是因为如此，宋政的心情也好。
“这些日子天气倒也暖和，我们去逛街市吧，就去上次我们去的那条街，你不是爱吃那边的东西吗？正好过几日便有庙会。”
曾经我是满怀欣喜和期待和他一起去的，现在想想，当时有多少快乐就有多愚蠢。被人卖了还喜滋滋地等着给人数钱。
“我不想去。”
“好，不想去没关系。晟儿想去哪？”
我扬起手，笑嘻嘻道：“皇上还是遛狗吧。”
他的目光淡了下去，柔声道：“朕不会再束缚你，你想去哪，朕都陪你去。”
想去死，你陪吗。
我放下手，看着远处，道：“我想回王府。”
他愣了愣，道：“好，朕陪你去。”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皇上觉得自己还有颜面踏进王府半步吗？”
他面色不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想去哪就去哪。”
“我不想去王府了，皇上就把我关在皇宫里好了。”
宋政捏着我的手腕，道：“不去也得去！你不是想看谊合吗？朕现在就带你去！”
我十分害怕，摇头哭道：“我不去！你放开我！”宋政立即令人备马去熙亲王府。
他顾不得我如何拒绝，只抱我上马，快马加鞭到了王府。
他骑的飞快，我被颠簸的头晕目眩。到了王府，他立刻拖我下马。
王府已经封了灰，牌匾爬满了蜘蛛网，院内花草无人理，已是一派枯黄凋零。往日繁华一去不复返，只剩下了飘零破败。
宋政一路拖着我进了谊合的房间。
谊合生前就爱整洁，房间陈设十分简单，现如今这里已经是灰尘遍布。他很爱书画，以前喜欢在墙上挂名家书画，直到我偷偷拿了他的宝贝，他以为我喜欢，后来收来的作品都送给我。
往事浮上心头，旧物更伤情。
宋政站在我面前，冷声道：“这是你最爱的哥哥的房间，你不是想他吗？我现在就让你见到他！”
我呼吸一滞，在心里幻想了一下是不是谊合还没有死。
直到总管命人拖了一具简陋棺木过来。
最后的希望都化为泡影。
我不敢相信棺材里的是谊合。冬日才过，尸体并没有腐烂的特别厉害，依稀可辩面目。他身上伤口明显，多处有剑口，血肉溃烂。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曾经温文尔雅的谊合。一瞬间只觉得地转天旋，我跪在他的棺木前大哭。
宋政抓着我的头发，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谊合，你不是天天想着他吗？做梦都喊他的名字吗？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喜欢吗？”
我真想跟宋政拼命。不过，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这么做了。
我捡起地上不知是什么的物件，朝他砸去，他没有反应过来，生生抗了我这一下。但他随即反折我的手将我制服在地。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正欲进来护驾，宋政却说不用。也是，就算我身强体壮的时候也打不过他，更何况是现在的我。
我用脚踹他，他便用膝盖制住我的双腿。我就像只被按在地上的乌龟，无法动弹。
谊合的棺木就在我不远处，我忍不住悲恸起来。
宋政是皇上，是天子。在他面前我是如此卑微又无力。
宋政更用力地反折我的双手，道：“你不是忘不了他吗？你不是最爱谊合吗？朕就在这，在谊合的房间，当着谊合的面，办了你。”
我真没想到他病态到如此地步，身边有一具尸体都能性致大起。
他用力撕扯扯掉我的衣服。
“禽兽！你放开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开他，然后跑到一个花盆架前。花盆里的兰花已经枯的不成样子，盆里冒了几株绿草。
我拿着花盆横在胸前，随时准备反击。宋政冷冷地盯着我，没有再靠近。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转身走向谊合的棺木，抬脚作势要踩。我立即把花盆向他背后砸去。
“住手！”我冲过去拉开他；“你还想做什么！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你还为了他，与朕为敌？”宋政捏着我的脸，道：“朕就把这乱贼的尸体挂在城门上，以示君威！”
“你敢！”
“朕有什么不敢？”
他开了门，命人把谊合的尸体倒挂于城门口。
我拦住他们，大喊：“那就把我的尸体一起挂着好了！反正我也是乱贼亲属！”
侍卫架着我到了一边，另两个侍卫正要抬走谊合的棺木。
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做，谊合的命我已经弄丢了，他的尸骨我不允许别人再践踏。
我妥协了。
“宋政我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动谊合！”
宋政任他们抬走谊合的棺木，然后将我押回了宫。
事已至此，不如同归于尽。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不急不缓道：“想死是吗？等一下，朕给你看个东西。”他朝总管点了点头，然后玩味般低笑。
满是运筹帷幄的蔑视。
不久后总管呈上来一个托盘，盖着红布，看不出来是什么。
“打开看看。”宋政说的很惬意，仿佛里面是给我的惊喜。
我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害怕，不敢去掀开那块红盖布。
宋政捏着我的手，硬是让我掀开了盖子。里面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手指头！
我吓得差点打翻托盘。
“朕早就命人去搜寻谊合父母的下落，前不久朕已经把他们请到宫里来了。”他蹲在我面前，阴声道：“这是你不听话的小代价。”
我知道，没有什么是这个男人做不出来的。他既然敢剁他们一根手指，那更过分的事他也做的出来。
“你是疯子！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你要是老老实实听朕的话，朕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这么一想，应该都是你的错。”
他说的没错，是我的错。是我害的谊合尸骨无存，害的他父母到了这般田地。我已经没有活着的自由和尊严了。
我跪在他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请罪：“皇上，我知道错了。求皇上开恩，放过他们！求皇上开恩！”
他转身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我爬过去，搂着他的脚道：“求皇上开恩！我再也不违背圣意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做，我听你的话。你放过谊合父母行吗？把谊合安葬进陵墓行吗？我知道错了！”
他放下茶杯，道：“终于知道要乖了吗？”
我点点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非要朕使一点手段。以后还敢自杀吗？”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还敢不听朕的话吗？”
“不敢了。”
“朕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嗯。”
他满意地点点头，道：“朕要你像从前做门郎时一样对朕。”
“好。那皇上能把谊合安葬入王爷陵墓吗？能放了谊合父母吗？”
“可以。”
“请皇上现在就下圣旨。”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骗你。”
“请皇上现在就下圣旨。”
宋政这才点头，道：“躬贤，去办。”
总管领命退下了。
我舒了一口气，然后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