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梦魇起
一到夜里，这偏阁愈发的冷，青时早早地就要睡下。
可在榻上时，睁眼闭眼竟都是梦离和简瑶的尸身。
不知到了几更才睡着的，回忆也入了梦。
寮县里，军兵打了过来，隔壁屋的婶婶一家惨死。
她急乱下找不到阿兄，束手无策，猫着身儿逃到麦田里躲过一劫。
过了一天一夜，她偷偷回到居地，巷子里满地的骸尸和痛苦的哀鸣。
她没在小屋看到阿兄的影子，里面的一切被横扫，甚么东西都没了。
只觉有一股恐慌感袭入全身，一群军兵提刀剑打过来时，她都没这么怕，只是想着逃命。
可现在没看到阿兄，却比甚么刀剑都可怕。
她喃喃着要找人，“阿兄阿兄”
可整个寮县都覆灭，活着的人里面没看到阿兄的影子。
军兵又重折了回来，她只好出了县找人。
有个眉目善良的妇人说搭她一程去京师。
“这京师里捕快多，找个人还不简单呐！妹妹，你阿兄说不定也在那等着你呢！”
稀里糊涂，她怀着希冀上了车。
可一到京师那婶子摇身一变成了人牙子，将同行的几位都卖去黑市。
有个叫简瑶的女子在那挑选奴籍的人，她被挤着上前。
那女子一把抓住她手腕，道“这个可以，京樵，收名字。”
有个男子将她扯了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
我姓孟，叫青娘
“孟青时。”她胡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跟过来罢！”那男子道。
她迷迷糊糊跟上去
只是没想到侯府的岁月那么长，与阿兄分别后就再没有见过。
中堂里的简师傅脸上永远带着凶意，吓人的很，手上竹尺打在身上那样的痛，足要好几天才消。
梦境中竟出现她竟然在中堂的院中，那是五年前，她第一次见贺今舟，才在中堂历练半年，胆子小的要命，只敢盯着那人的刺金鞋履看。
简师傅朗声道“这是你们的主子。”
人声纷纷应道“主子。”
她低眉敛目，却觉那鞋履走到了跟前，即刻又走开。
他的声音幽远的像是山谷的回音。
“你们既做了侯府的幽影，忠诚二字不必多言，侯府最看重的还是能力。若能力出众者，每月月例翻倍。若能力不济，便不必苟活在中堂。身契上白纸黑字写着，十年不长，这光景一过，吾自会放人。”
跪着的所有人应声“是。”
他点头，沉稳地迈出步子，离开了中堂。
她终于敢抬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侧脸。
她还以为能做到侯爷这个身份的人，该是白胡子的角色。
没想到他这么年轻，看着才二十五六左右，面容锋利英俊，凤眸冷冷端凝，脚步沉稳干练。
男子的背影越来越远，行步间那种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她还从未设想过后来会有他有那样深的渊源。
跪着前面的小琴转过头来看她，眼眸中有亮光闪烁，一种饱含希冀的亮光。
青时忽然感觉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喊道“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十年迎来的死局，没有人逃的过！”
她张了张口，欲要将这些说出来。
却觉得所有人脸和周遭的环境如水中月荡漾破碎。
只一个晃神，青时看见简瑶笑眼看着那纸伞。
她匆匆走上前，“简师傅，你别回去，那不是甚么好地方，你别回去”
“‘拢南’可是有名的伞乡哩，我要早些回去看看。”
简瑶诡异地笑着后退，青时要去抓她，喊道“别回去！”
可手上什么都没抓住，只有冷意袭来，她感受到手上冰凉的触感，看过去却是简瑶的冰冷的脸，她眼睛睁的很大很大，躺在雪地里。
青时忽觉着胸口剧烈的疼痛着，简师傅冷脸寡言，这五年对她不好但也不差。
从前被罚的狠，她也想过让简师傅快些消失。
但怎么也想过她会死在自己面前。
地上堆起的雪也沾满了她的血，那血好似也流到了她身上似的怎么也擦不干净，她越抬起衣袖要擦，越擦越多。
天旋地转间，场景突又交转。
手袖被一股大力拽住，贺今舟暴怒的脸浮在眼前，他命道“点火！”
“别别点！”她不受控制地上前抢火把。
他嘴里正骂着“贱人贱人”扯过她往下走。
她回头看向闲云台上的火光中那两个身影，身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名为兄妹情的一场戏以烧成干尸结尾，是他的作风
青时已经觉出自己是在做梦，欲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眼，身子也动弹不得。
失重感袭来，她呆愣着站在一个小巷子。
一个转头，竟然看见了甘艾云，少女正朝自己抿嘴笑着。
青时的手紧紧握上她的手，只听艾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一定很累罢”少女的声音有些哀凉。
你总是不能称自己的心意。
青时鼻子蓦地泛酸，心里又闷又胀。
她不知梦魇中的自己竟落了几滴泪出来。
“醒醒，醒醒。”
有人紧箍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摇醒。
青时终于能睁开眼，在看到贺今舟时只觉一颗心凉到顶端。
她整理好心绪，声音有些嘶哑，“侯爷怎么来了。”
边说边认命一般脱了自己为着冷裹着睡觉的小袄，待要解中衣时，被大手握住。
青时抬眼诧异地看他，黑漆漆的只看的清他熟悉的轮廓。
贺今舟将她摇醒时，就见她眼睛还微微红肿着，如只受惊的小兽般神色惶恐。
见着来人是他，一股脑儿利落地脱起衣裳来，好似料定他是来做那事的。
这是要气死他么？
贺今舟声音冷冷的，“睡罢。”
青时默不作声，重新躺倒回去。
她听见脚步声渐远，以为他要走了。
心下稍安，青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却不知那人是将那案桌抵住阁门，转又踏步走了过来。
解下披风，掀开被褥，大手自她腰下穿了过去，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感受到她身子冰凉，他便拢的越紧。
青时这几日没一日睡的安稳，精神实在不济，眼皮重的抬不起来，竟安然地睡下。
黑暗中那双凤眸不转不移的看着她了许久。
怀里的女子呼吸浅浅，不设防备的躺带自己怀里，青丝垂落在颊，温和又恬静，露出她甚少露出的一面。
他突然想，她待那段以安是如何姿态？
二人从前一起相依了数年，她能这样不怕死的为段以安来往，只怕是情深似海。
呵，反正不可能是像对自己那样将那些妩媚之术使尽，藏着满肚子的坏心思。
恐怕是掏心剥腹，恨不得立即长了八条腿跟他跑走。
他摸上了她手腕那镯子，不会放她走，便是死，人也得死在云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