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缺炭火
入夜时分,京樵跟在贺今舟和王奎身后回到云池先招呼婢子将那些红灯笼和窗纸放下，道“今年不兴这个，侯爷不喜欢。”
婢子们应下止住手上动作。
京樵呼口气，问道“偏阁那位如何？”
他每日都要问一遍，以防侯爷冷不丁问起时答不上来。
有个婢子答道“姑娘脸上没甚么血色，吃的也少，不大跟咱们说话，有些嗜睡，每每躺在床榻上”
“许是因着偏阁炭火不足冻的慌，这京主管主子未开口，咱们也不知该不该添置些。”
京樵点点头，想了片刻道“先等等。”
他想到这几日贺今舟对那偏阁那位不闻不问，回来南堂居也不往偏阁去。
还不知他甚么意思，只等着先问问。
话刚说出口，书房的小厮来道侯爷找京主管。
他匆匆走进了书房，就见贺今舟正将手撑在案桌上看着一块版图。
王奎在旁摸着下巴，嘴里嘀咕道“这幽州嘛匪乱是一回事，李木的老家可在那儿，这乱事怕就是他闹起来的，想叫侯爷去赴险”
贺今舟抬眼看到京樵进来，问道“苏云长那手下如何说？”
京樵拱手应道“上回只试探地问了问，只道苏大人同李木来往时也往幽州去过，许是知道些内情的。”
王奎瞬间明白，笑嘻嘻道“这苏云长有屁不放，活腻歪了罢！这是想要找侯爷讨个保障，娶了那位美娇娘呵呵呵。”
贺今舟只抿住嘴角，没甚么反应。
王奎继续道“要说侯爷真娶了苏小姐也不是不成，好处多的数不过来，有了姻亲，苏云长怕要掏心掏肺。”
“你这般向往姻亲，吾跟那苏小姐说上一通，叫她多看你两眼，即刻传些两情相悦的风声在京师”
王奎知道贺今舟做的出来，忙敛了笑。
“玩笑！苏小姐哪看的上我这吊儿郎当的性子”
“言过正传，侯爷这回打算如何？哈哈哈，小皇帝恐怕被谢无禅说动，要大展他大燕雄风，叫侯爷镇压幽州匪乱这陷阱挖的这样明显，也是可笑。”
贺今舟垂眸看着堪舆图上幽州的地界，幽州，从未太平过。
手下人之前查的消息，段以安就是从幽州回的京师。
之后他在梦郊岭设计一场，兵部主令惨死。
再就是宗卷查出，符胤党现身。
现在又有幽州的匪乱，什么都出现的恰恰好，隐有一唱一和之势。
贺今舟心底隐隐清楚段以安是位劲敌，而他恨极的女子正痴迷于这位劲敌，从两年前就念叨的那位阿兄。
“传信给甘树宜，饶州境内加派人手，盯紧了幽州。”他命京樵。
王奎闻言隐有些变了脸色。
“贺兄，符胤党人和那李木军兵等着请君入瓮，你真要去？”
“先备着，总有一日要撕面，借此机会也无不可。谢无禅小手段多却无用，谢家的笑话。李木惯会闹腾，真到打仗又缩起来做乌龟那段以安呵呵，真是有趣，吾倒有几分愿意会会他。”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他从不是躲闪之辈，五年的战乱里杀出来的血腥人物，自不想让色于那样一个李木这种人养出的太师。
王奎沉默着，与京樵交换了下眼神。
两人好似都隐隐清楚他这样不同寻常的决策带了些旁的情感。
夜越来越深，书房的灯还在亮着，堪舆图旁的几人谈论到了尾声。
王奎将应下贺今舟所说的梵净寺之事，打了个哈欠要往外走。
京樵留他宿在客房，领着人往西面走。
就听王奎似有似无的问道“侯爷跟那位如何？他气头上来，那醉仙楼到现在都关着门。若不是这样，我才不愿留宿侯府衙呢，瞧瞧，灯笼都不让挂，有几分人气！”
京樵摇头，“五王说破了天，那赵老板还在郊外困着、侯爷不见有放过之意，王大人可得习惯这没醉仙楼的日子。”
王奎低叹一声，“何必这样轴？要我说，就叫这醉仙楼正常开，叫赵梦卿吐出些东西出来，也派那幽影去谢无禅那处驯马，探查谢府消息。再差人盯死了她是否会再跟段以安来往，你们中堂旁的幽影不是最擅长侦查么？多派些人手去盯着她。”
“借此得不知多少消息，段以安的住处，谢无禅跟谢金枝的内情呸！谢无禅跟那些符胤旧党的勾当偏他不要这样的机会。”
京樵心里也直叹气，道“王大人歇息罢！”
他将王奎送到门口，暗忖现在是孟掌令死不低头，侯爷也气恼狠了。
只怕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哪里会放她出去。
走进书房时，贺今舟已抚着眉躺坐在软凳上，面上有些疲色，凤眸闭着，少了些尖锐之感。
京师这样热闹的春节，人人欢喜雀跃辞旧迎新。
他还是什么都没变，没见几分喜色。
京樵想到扎浮死的中秋那日，他身上的传达出来的气息也是这样寂寥。
只有跟他相处数年才能从他无坚不摧的外表下清楚知道他有着绝望的，痛苦的底色。
京樵知道，孟掌令就是抢先抓住了这一点狠狠往上攀爬着。
可若主子要将这唯一的攀绳切割掉呢？
他试探地问道“侯爷，偏阁”
凤眸蓦地睁开，转又闭上，他有些不自然地问道“她怎么了？”
京樵摇摇头，道“也没甚么，只是这天冷，偏阁的炭火不知要不要”
贺今舟闻言自软凳上站起身，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呵，吾只叫将她幽禁，可说过要将她冻死？云池何时缺几枚炭？”
“京樵，你这主管做的倒有几分角色，晓得揣测先声。”
京樵闻言忙垂下头道“主子息怒，奴才没甚么眼力，不敢自作主张！实在是不知偏阁那位如何处置，特来等主子点明。”
贺今舟默了半晌，道“你下去罢。”
京樵退下，夜深人静，他在廊些一一灭灯。
却见冷风中，有个高大的人影往偏阁走去，身上那件雪狐披风在黑夜里很是醒目
贺今舟要推偏阁门，却感到有些阻力，许是用甚么东西挡住。
用力推开后，就见有个案桌抵在门后。
仔细一看，才看出这门不大结实。
许是夜里会灌风进来，有人就将案桌来抵住挡风。
贺今舟不知为何心下有起了些烦躁意，这云池的婢子莫不是都是眼瞎的？门坏了不知叫人来修。
他往前走去，靴儿的声音啪嗒作响。
榻上的女人没反应，他本还以为她是在装。
等走近了才知道是真睡着，被子裹住的女人紧闭着眼，嘴里说着很轻很轻的呓语。
“不不阿兄我叫孟青时”
他神情莫测，伸手在她额前摸了一把，竟都是冷汗。
待将耳朵凑近去听，就听的几句“简师傅别回去那不是个好地方”
“别！别点火”
她边说着手还伸出被子，胡乱地抓着什么。
叽里咕噜又不知说了什么，那挥舞的手儿放下，紧抓住了身侧他的手。
平躺在枕上素净如梨花般的面庞，眼泪一滴滴自眼角滑落在枕间。
贺今舟本僵硬着手渐回握住，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似被闷闷击中般，有些透不过气来。
大手抓住她肩，摇了两下，“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