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这是文大人
话题突然转变，打了文东卿一个措手不及，他没明白眉山先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政客说话都有一个特性，说一句想三句，逢山先开路，过河要搭桥，于微的一句话，他能想三层。
但这会儿，文东卿是有些不太能跟得上于微的思路的。
以至于于微说的，朝廷坻报的种种不堪，文东卿都没来得及反驳。
于微突然停住话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文东卿扯着嘴笑了下：“大人说得也是，说一千道一万，也是空话，现下时辰还早，文大人不若先同在下去一趟在下的作坊？”
文东卿再次掉线一秒：“嗯？”
“哦，如此也好。”
摸不透眉山先生卖的什么关子，文东卿便不打算猜了，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起身，一同出门，马车前一辆后一辆的往外城而去。
来到外城的一处宅子，马车停下，于微和文大人敲响了一座五进宅院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寻常的婆子，见是生人，门也没开全，谨慎问道：“你们找谁？”
这二人看着气质出众，可婆子她不认识，婆子就记得秋荷姑娘的吩咐，不管谁来，都得先仔细盘问过，然后再给秋荷小姐说一声，秋荷小姐说可以放进来，那就没问题了。
文东卿内涵的看了眼于微，心说进你自己的地盘还需要婆子盘问？
于微有被内涵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转而温声对婆子道：“你去叫秋荷过来，跟她说眉山来了。”
婆子一震，眉山啊，她可太知道了！
作坊里没本册子上印的名字，专门负责那一块的人和她吐槽过，她印眉山两个字都要印吐了。
“原来你就是眉山啊！”
婆子有些惊讶的打量于微一眼，然后暗自点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矮了点，不够男子气概。
于微浅笑：“正是在下。”
“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喊我们姑娘。”
婆子反手一个关门，哒哒的迈着步子走远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二人对视一眼，于微干笑：“这里在下一直派人打理，倒是从未来过，如今也是头一遭，叫大人见笑了。”
文东卿挑眉：“你就如此放心将这份产业交于他人之手？”
印刷术，这当然是极重要的东西，自己一手创造出来，却一直到现在也未曾踏足一步。
这叫文东卿有些疑惑，瞧着不太重视的样子，这什么印刷术究竟是这小子做出来的吗？
于微哈笑两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文东卿看了他一眼便没说话了。
若真是他创造的，光凭这句话，就可知这是个极有魄力之人。
若不是他创造的，文东卿想着，还是要把背后之人找出来的好。
很快，门房再次开启，这次来的不是婆子，而是一位豆蔻少女，少女欣喜的打开门，一见门口两位男子，先是愣了一瞬。
然后她余光扫到了刘嬷嬷，刘嬷嬷暗暗冲她打眼色。
秋荷就把目光又转向于微，压下心里的惊讶，她重新扬起笑脸对着于微脆生开口，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眉山先生。”
于微和她介绍：“这位是内阁的文大人。”
秋荷抬眸迅速扫了眼文东卿，然后低头垂眸喊了声：“文大人请。”
文东卿打量了秋荷一眼，这一眼，让秋荷的肩膀缩了缩。
于微看在眼里，暗道不好，当初买刘嬷嬷和秋荷她们这一批人的时候，那牙婆子说过，秋荷她们是犯官家眷。
这这这，同时在朝为官和曾在朝为官的家族，这两人，不会曾见过吧。
也不知道文东卿和秋荷的家里人会不会有什么嫌隙。
如果是这样，那么于微今天带人过来，那就真不是一个好决定。
她上前一步挡住文东卿的视线，笑着道：“文大人先请。”
文东卿收回视线，眸色并无变化，顺着于微的指向进了宅内。
这座宅子，已经被于微通过秋荷的手改成了小型工厂。
厂子不大，忙活的人挺多，许多都是后面秋荷重新买得几批。
于微将这些事通通交给秋荷处理，她除了账面和具体大的事宜，其他一概不过问，给足了秋荷话语权。
如今这么一看，于微连连点头，面上笑意俞发深了起来。
因为文东卿的存在，她忍着没有夸秋荷，以免给她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秋荷虽然没得到夫人的夸赞，但却明显感受到了夫人的满意，夫人的满意就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这让秋荷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文东卿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了于微的小作坊上，每一处设计和安排都让他惊叹，果然能写出《西游记》这样奇思妙想的人，脑子里的天马行空定然不会少。
于微则适时的在文东卿拧眉的时候给与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关于设备，关于思路，关于操作关于流程。
这就是于微为什么要找清流的原因。
换一个尸位素餐的来，今天于微交了底，明天就该没她什么事了。
文东卿是越听越感兴趣，越听越入迷，这会儿他渐渐相信过来，这个什么印刷术，或许真的是这位眉山先生所发明创造的。
“眉山先生当真是大才。”
这是这位内阁大学士与于微相处一来，头一次真心实意的夸她这个人。
任何人被夸赞被认可都会心情舒畅，于微也不例外，但她仍旧谦虚：“不过是写奇技淫巧罢了。”
……
看过这些东西，秋荷领着两人来到于微让她改造的“办公室”。
室内，秋荷要给二人斟茶，却被于微一个眼神退出去了，斟茶的人便换成了刘嬷嬷。
文东卿带着随侍，坐在于微对面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窗外那棵足有一人高的芭蕉，清风徐徐，摇曳着芭蕉叶簌簌作响。
“这宅子也是按照眉山先生的木作构造的？”
于微点头，眸光也在打量，虽然没有达到她心里的效果，但总体看着也不差了。
秋荷几乎把她所有的想法都实施到位了。
“从写话本开始，宅子虽不是在下挑的，可这每一处，在下都上了心的。”
除了一直没机会过来是于微的遗憾外，其他的一切，秋荷都办得很好。
文东卿左右打量了一眼，笑问道：“眉山先生说把宅子交给他人管理，这人不在吗？”
这个时候了还想试探呢。
于微呵笑：“这人，文大人方才见过的。”
文东卿先是疑惑，然后眸子瞪大：“眉山先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女子打理！是否太过儿戏！”
女子怎么了？
于微明知故问：“文大人觉得在下这作坊，哪里有问题不成？”
文东卿哑然，随后斩钉截铁：“女子做生意，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于微心说我还没告诉你我是女的，不然你这会儿指定摔袖子走人了。
暂时还没有要把一个老学究改造成新时代男性的想法，于微没有太过逼迫文大人接受此事。
见她垂着眸也不争辩，文东卿自个气了几息后也平静下来，于微不接这话茬，文大人也自讨没趣，这个话题干脆先揭过。
“说说你想怎么做？。”
这人话说一半，又绕这么大一圈，文东卿多少有些了解了，这是想勾着他对这印刷术欲罢不能。
不过眉山先生有一点倒是让他敬佩，君子之风，坦荡磊落。
印刷术一事，对方事无巨细，只要自己稍有不解，眉山先生便仔细为他解惑，这让文东卿的心里既妥帖又佩服。
对方的这份信任，让他升起一种只要对方要求不过分，他都愿意为对方一试的心理。
于微看着文大人，这才正色起来：“先前在下与大人说的坻报，大人可觉得有理？”
办官报，这就是于微的第二个主意，大约没有什么生意能比背靠朝廷更来的安稳可靠。
于微的生意，只要这一份和朝廷挂钩了，剩下的和即将要发展的一拖二，一拖三，立马就能借着官报的余晖迅速壮大。
最起码不会再有这种刚一萌芽就有人想要掐断的事情存在。
文东卿如何能赞同于微的话：“每一份坻报都是皇帝谕旨，臣僚奏议，由坻吏抄录，再经由翰林院反复斟酌，传到内阁定下板面，最后再由坻吏下放到每一处郡县，如何不妥？”
其中的繁复是多少人的心血，眉山先生懂什么？就敢大放厥词。
“难道眉山先生认为，坻报内容该和你的话本一般，白话易懂，趣味连篇才是一份好的坻报？”
于微当然不能承认，更何况她也没有这么想过。
“文大人实在误会，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在下自然明白坻报的内容是严肃且十分重要的，关乎民生大计，万万不敢亵渎。”
文东卿的脸色这才好转些许：“那眉山先生是什么意思？”
于微解释：“朝廷的坻报内容是经过反复筛选的，所要传达的内容是紧要的，首先便要派发到各个郡县的官员手中，再由他们去教化百姓。”
“只是在下另有一想法，在朝廷坻报的基础上，再添一份官报。”
官报？
文东卿不太明白，有了坻报，还需要什么官报吗？
在文大人疑惑的眼神中，于微着重解释了一下报纸的载体和功能，还有报纸对社会发展和百姓引导的好处。
“和坻报一样，但又在坻报的基础上增加几个板面，主要作用于民众，文大人该明白，大梁除了读书人，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群，士农工商外还有修士，官报更加有趣味性，除了传递朝廷的消息外，还能有引导功能。”
文东卿渐渐又被于微说得勾起了兴趣。
但他问：“你说的这些板面，由谁执笔？又该书写什么内容？如何定期数？如何分派到大梁各地？为了一份官报，朝廷可不会隔三差五的快马加鞭。”
于微心说，我懂我懂，我都懂。
总之和朝廷合作，占了朝廷的便宜，难道还想朝廷给你出力不成？
于微可没有这么大的脸。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模板放置与桌面，刘嬷嬷拿起，递给文东卿身边的随侍。
由随侍查阅过后，再递给文东卿。
这是一份没有裁剪过的宣纸，很大一张，足有平时纸张的四倍之大。
将宣纸展开，里头所见的样式，是文东卿此生从未见过的模样。
虽然偌大一张宣纸没有分割，但里头的内容却是分割开的。
字体算不上好看，只是能入眼而已，但分割出来的样子却很整洁，叫人眼前一新。
文东卿整体扫过一眼，然后从右侧开始，看起了内容。
为了迎合这个时代读书人的阅读习惯，于微调整了一下书写样式。
一张宣纸只用了一面，一面又分为六个版面。
其中于微择取了一份近期朝廷宣发的坻报，这份坻报占用的版面是最大的，也是最醒目的。
另外还有五个版面，一个板面的内容是朝廷近来发生的一些朝野皆知的内容，一个版面写的是于微对于京城商铺内粮油一类价格的统计和估算。
还有三个板面，一个是近日京中的趣闻和一些比较有思考性的案件。
再一个是某某诗会上某位才子做出的令人喝彩的文章和诗词。
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版块，于微用了最小的字体，展现了一点小心机，把自己话本里的内容以连载的形式拥挤的放了两千字在最后一个版块。
文东卿聚精会神的看到了最后，本来津津有味的嘴角不知觉抽动起来。
移开眼，文东卿看向于微，不等他开口，于微解释。
“坻报是在下在告示墙上抄的，朝廷的时事是在下花了点银子打听的，在下想着能花点银子打听出来的东西，想必也不是不能人言的秘密。”
“至于其他的一些，都是民间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打听到，文大人，如果这是份官报，您觉得可行吗？”
文东卿目光再次投入到模板上，不得不说，这份心思真是巧极了。
半晌后他道：“这就是你说的，其他建树？”
于微挑眉，不可置否，虽然不是什么实用的东西，但你不能否定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