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英雄何论出处
“我没有。”唐延年语气刚直的辩解。
陆蓉委屈看了一眼侯爷,垂泪哭泣:“我知道元娘在外受委屈了,侯爷舍不得轻易责罚她。我是长辈,原是我不应该同她计较的。”
她说着,剧烈咳嗽了起来,拿起绢子轻轻掩饰了一下嘴角:“我最近身子不好,是我自己受不了凉,侯爷断不能因此迁怒元娘。”
唐延年眼睁睁的看着二夫人这番柔弱做派,句句都在不怪她,但却句句都将责任推向她。
“延年。”侯爷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他叹了一声,“念你初来侯府,还不识规矩,好生向二夫人道歉,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道歉?”唐延年很是疑惑,她轻笑出声,“我何错之有?”
“我和蓉儿亲眼看见你在此处行此腌臜之事,你还要狡辩?”侯爷厉声呵斥。
二夫人柳眉微蹙看了一眼唐延年,又攥着侯爷的袖子:“侯爷别怪延年,要怨,那就怨妾身自己身子弱。咳咳……”
“我的确在此烧纸,侯爷就不想知道,我烧给何人?”唐延年丝毫不退让地问。
她逼视着侯爷,眼睛里是没有遮掩的锋芒。
侯爷看着她的脸,莫名就想起了他年轻的时候,他也就想起了他那在乡野里死于乱世的糟糠之妻。
他心头有些松动,摆了摆手:“好了,不必多说了,下不为例。”
“父亲不用这样和稀泥。”唐延年不卑不亢地说道,她盯着二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咒你,我和你无冤无仇,素昧平生,我为何咒你。”
她说着,眼睛红了起来:“二夫人,今日是我弟妹的七七冥祭,二夫人可知何为七七,人死了七七四十九天,阴曹地府的路都走完了。她们活着的时候我没能保护好他们,如今,我就剩这点念想了,这也不行吗?”
二夫人被唐延年这架势吓了一跳,她捏着帕子,心有余悸后退了一步。
“你这孩子,原也没有要怪你,你怎么撒泼了呢?”陆蓉说着,她又摆了摆手,“我与你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想为难你,你长于乡野,礼数欠缺,这也不是你的过错。”
唐延年没有说话,她笑了笑,凄凉地看着侯爷:“父亲,我弟弟妹妹的仇,您还报吗?”
她问完后,又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可笑。
侯爷子嗣众多,他如何会在意一双从未见过面,在他眼中粗鄙不堪的儿女。
他也不会知道,平安小小年纪,满腹经纶。益寿持家有度,宜室宜家。
她失落转过身去,她心里边却门清,弟妹惨死和这京都风云休戚相关。
“为父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交代。”侯爷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未入京之前,她信。
入京之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相信了。
唐延年躺在床上,侯府的温床软枕却让她久久不得入眠,她翻来覆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提着女儿红卧在房梁上的宁安行。
有什么是她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她顿时想起了自己与五娘的争执,那便是了,是那道封她为郡主的圣旨啊!
侯府那么多姑娘小姐,独独只有她被封了郡主。
她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地裹紧了被子。然而,夜寒露重,她还是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她就收到了一封宴帖,名为“踏春宴”。
先前通传五娘丢她东西的小侍女被大夫人分到了她这里,她盯着宴帖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侍女名唤春绿,她很小就被卖入侯府了,因此,这京都里的事,在府中也听一些老嬷嬷们说过不少。
她好奇问道:“这踏春宴历年都是长公主主办的,能收到帖子的也都是豪门贵女,郡主,您要去吗?”
唐延年看出了春绿眼中的期待,她问道:“你想去吗?”
“当然想。”春绿眼睛一亮,她又有些泄气道,“不过,这样的宴会,不是我这等身份的人可以去的。”
春绿这番话有点刺痛到了唐延年,或许,在很多人眼中,她也不配去,一如她担不起郡主这个身份一样。
她那样努力的生活,在乱世沉浮里挣扎,如何比不上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小姐。
“春绿,我们的出身不丢人。”唐延年很是认真的说道,她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去。”
她不知道在宴会上该穿什么,在乡下,比较郑重的日子,她和益寿都是将最好的衣衫拿出来穿,最好的首饰拿出来戴。
既然是长公主的宴会,她也应该慎重对待。
于是,她换上了大夫人送给她的粉色衣裙,又将大夫人送的金色长流苏簪别在了发髻之上,还戴了一副金色的耳环。
她方才走到门口,就遇见了五娘子的马车,五娘子性格倨傲,她不屑扫了一眼唐延年,别开了视线。
“真是丢人现眼。”她说着,由着侍女将她扶上了马车。
三娘四娘也挽着手从门前走出,四娘瞅着唐延年这副装扮,她掩嘴轻笑。
三娘不悦道:“真不知道,长公主邀请我们府上的姑娘,为何把她也带上了。”
紧接着,她们二人就像没看到唐延年一般,径自走出了门。
唐延年知道府上的姊妹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她也不在乎笑了笑,上了马车。
长公主的踏春宴定在了和园,和园冬暖夏凉,历来为达官贵人喜欢。
长公主雍容华贵坐在首座,唐延年在民间时就听说过她,她是圣上亲妹,当年也曾与圣上一起在马背上平定天下,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巾帼。
若说惋惜之处,那便是长公主的驸马早逝,就此,公主再也无心情爱,为驸马守节。
唐延年看着她,她心里有些向往。
“羡慕了?”她听到一道揶揄的女声。
唐延年看去,正是三娘。
三娘呛声道:“你再羡慕也没有用,就算你是圣上首封的侯府郡主又如何,在长公主殿下面前,你也就如这脚下的灰一般,微不足道。”
唐延年不想惹事,她低垂下眼睑,一声不吭。
三娘却不想放过她,她继续道:“你欺负我阿娘的时候,可不是这般低眉顺眼的。”
四娘微微蹙眉,她冷眼看着唐延年,拉了拉三娘的衣袖:“阿姊,罢了,你和她较什么劲。”
三娘不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
四娘跟在她的身后,她不悦道:“她今天这副打扮就跟那些粗鄙的商贾妇人一般,我看着就烦,咱们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这番被埋怨的话都落在了她的耳边,她的脸上僵硬的笑着,手却紧紧交握在一起。
她又听到了身侧的议论之声。
“这就是侯府刚找回来的元妻嫡女啊!相貌平平就算了,你瞅瞅她这穿金戴银的,真是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
“就是就是,怪不得她家三娘子坐不住了。”
……
此类声音层出不穷,唐延年把头埋得更低了。
在这富贵迷人的京都,在这高门显赫的贵女之中,她到底,是个异类。
“啪”的一声,她听到了巴掌的声音。
方才议论的两位女子都被打了。
“唐令嘉,你疯了!”她听到鹅黄色襦裙贵女怒声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