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伐竹
那时候的山林，还没有守林员，自家用木头和竹子去山上砍一些，也不算偷盗。
后来，有南方人和本地人合作成片的砍伐山林，才引起了政府的重视，专门派了守林员……
但是，老木高估自己了，他这副十岁的身躯实在无法支撑三十岁灵魂的野心……
伐竹，上辈子也伐竹过，觉得挺简单的，用砍刀几分钟就能砍倒一棵竹子。
但那是上大学之后的事……
此时，他正在坐在地上喘气，刚才，用了半个小时，才砍倒一棵竹子，竹子倒的时候，还被竹根在胳膊上抽了一道红印。
他坐在地上一边休息，一边算了一下，修桥先不算。只引水的话，那个水潭离学校大概一里地左右。
一根竹子，截去捎头，能用的部分，最短五米，长的八九米，按平均七米算，五百米要七十二根……
半个小时一根，加上休息时间，中午两个小时只能砍三根……
七十二根……
挺大的工程啊……
不过，重生的金手指，成熟的灵魂，更有耐心，更坚定，不会气馁……
唉，慢慢砍吧……
如果忽悠不来帮手的话，计划砍一个月……
正想的时候，听见脚步响，转头看去。
是杨老头弓着背，从竹林小径上慢慢走来……
“你怎么来了？”老木诧异问
“王青山说你拿砍刀上山了，我来看看……你在砍竹？砍竹子做什么？”他问
老木没有隐瞒，坦然的说：“我想把西纱河的水，引到学校来……”
“引水？”他有些不以为然的说：“你一个小娃儿能把水引学校里来？净瞎胡闹，回学校学习去……”
“不是瞎胡闹，我有完整的计划……我想试试……”老木慢慢的解释说，而且：“万一做成了，你也不用每天辛辛苦苦挑水了。”
“知道你心疼老师……”他摇了摇头说：“不过，我已经跟乡里说了，乡政府答应给学校装自来水了……”
老木失笑道：“乡里？乡政府穷的叮当响，昨天晚上听村里人聊天，说乡长因为欠工资，老婆都跑了？哪儿有钱给学校装自来水了，你不会真的指望他们吧？”
听到乡长的段子，老头脸上也露出笑意，显然他也听说了这笑话，他摇了摇头，说：“也没指望他们，现在挺好的，挑挑水，也能煅练身体……唉……”他叹了口气，说：“主要是引水这么大的工程，不是你一个小娃该干的事，也不是你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干的事……”
“也不只是因为心疼你……”老木笑了笑，认真的解解说：“主要是为了我的同学们，我说过，要把他们送到大学里去的……
老木理了理思路，慢慢的说：
“现在，我想通过完成这一件事的过程，让班级凝聚成一个整体，更重要的是，跟他们一起完成了这样一件在他们眼里不可能完成的事，会让他们建立起强大的自信心。他们现在认为大学的门槛是高大到无法逾越的！他们需要这种强大的自信心，把上大学当成理所当然的事……等他们把上大学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才会真的向大学的方向去努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学习只是为了应付你或者家长给他们的任务……”
“为了你的同学……你怎么不让他们来跟你一起做？”
“我希望他们来跟我一起做这些事，但不能是因为我的指使他们来做这些事，或者是号召他们来做这些事，我希望他们自然而然的，自愿的加入进来……”
杨老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突然释然一笑，说：“真不像个孩子……”
然后，摇着头走了……
……
一个星期之后……
这天中午，刚砍完第二根，正在休息……
王青山一路飞奔找了过来……
他找老木，看见老木砍了一地竹子，吃了一惊，连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了，问我：“你砍这么多竹子干什么？”
“是个秘密……”我说。
唉，老木心里满满的罪恶感啊，算计一个小屁孩，他三十岁的老灵魂所承受的羞愧有点儿不堪其重呀……
不过，他也有三十多年养成的厚脸皮……
“什么秘密？”王青山果然感兴趣的问。
“我想做一件大事，但是不能告诉你，你呀，嘴巴太大，一定不能保守秘密……”
“你跟我说说吧。”他兴趣更大的：“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我保证……发誓……”
“真的……”
“真的！”
“你告诉别人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把语文课文从头抄到尾，抄不完不准回家……”
“那谁抄的完啊？”他想反对，又一想，反正不告诉别人，也就不用抄了，随即点了点头说：“行！你要做什么大事？”
“你觉得杨老头人怎么样？”老木问他。
“不怎么样，凶的狠……”他小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点吃惊的问：“你想干什么？”
这小子，真没感恩的心！
不过，随即就明白了，是这些小萝卜们没有意识到，正受着杨老头的爱护和恩情。
他们没有意识到上学是需要交学费的。
也没有意识到，每天喝的水，是老头辛辛苦苦挑的。
他们以为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
杨老头大概也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从来没有人点醒过他们，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
这些感情是要他们长大之后，才会渐渐醒悟明白的。
“以前你天天捣蛋，老头当然凶你……最近怎么样？没再骂你吧？”
“嗯……”他点了点头，然后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要干什么呀？”
“你觉得老头天天挑水，辛苦吗？”老木问他。
他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知道！”
这小子，真没悟性……
“如果让你挑水，你觉得辛苦吗？”
“我挑不动！”他老实的实话实说。
唉，这天还怎么聊啊？
老实人老实话真的是太能截断巧言令色的人渲染起来的感情气氛了……
“老头天天挑水很辛苦……”老木只能也老实的说，干巴巴的说。
“我们学校五十三个学生，每个学生每天用四碗水，不算洗手洗脸浪费的，总共要二百一十二碗水，一桶水大概十碗水，也就是需要二十二桶水……”老木停了一下，问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他傻兮兮的问。
“意味着老头每天要挑十一担水，一担水来回大约两里地，意味着老头只每天挑水都要走二十二里……这很累，非常非常的累……你挑一担水走十一里试试”
“我挑不动……“他又老实的说，然有有些开窍似的说：“是很累……”
“所以，我想把西纱河的水引到学校里，就不用老头每天去挑水了。”
“那你不去挖渠，砍竹子干什么？”
“挖水渠劳动量太大，我也挖不动，用竹管子引水，比较简单……”
“用竹管引水？能行吗？”
“应该没问题，一连做一边研究，慢慢来，总能做成功的……”老木转头看向他，加重语气，慢慢的说：
“最重要的是，我要通过做成这一件事，来证明，我已经是大人了！不再是只能听大人吩咐的孩子了……”
“我不是孩子了，这样的空话我们从十岁喊到二十岁也没用。但只要我们做成一件，他们大人自己也做不成的事情……我们不用再喊什么，他们就不好意思再对待孩子一样对待我们了，也会理所当然的把我们当成大人看待……”
王青山听了这话，小脸猛的鼓了起来，屏了一下气，眼神发亮……
这小子早就想跟他父亲平起平坐了……
“我能跟你一起做吗？”他努力挺起小胸膛，跟大人似的说。
“你！”老木眼神在人身上扫来扫去，有些轻视的意思。
“我比你还大一岁，你是班长，我是副班长，咱们两个人一起干……”
老木在心中嘘了自己一口气，终于把这小子忽悠进我的彀中了……
忽悠小孩子的罪恶感啊，怎么觉得跟抢了小朋友的棒棒糖似的……
未来的我啊，愿你能原谅我此时的罪恶！
“那你得有受苦的准备，要能坚持，我们大概要干两个月呢，你能吃的了苦吗？”
“你都能，我更行了。”他脆生生的答应道。
“那好，明天记得带砍刀来，一起来砍竹子……”
“行……”他有些雀跃的答应道。
“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老木问。
“啊，差点忘了，张重峦又让黄鹄堵男生厕所里了！”王青山拍了拍小光头说：“张重峦让你去救他呢……”
我去！丢人呐！张重峦这小子看着挺机灵的啊，男厕所怎么就成了他的避难所了……
“这次是因为什么？”老木问。
“还是拽黄凰的头发……”
这小子有毛病吧？天天被黄鹄撵的躲厕所里不敢出来，还天天去招惹黄鹄姐妹……
老木看了看，今天的计划还剩一棵竹子没砍完，便说：“让他在里面呆着吧，我把这棵竹子砍完……”
“我来砍……”王青山很小弟范的抢过我的砍刀，找到一棵合适的竹子，啪啪啪的砍了起来……
这小子似乎比我有劲，比我砍的还快，不到十分钟，一棵竹子就被他砍倒了……
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