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个叫云九羲的傻瓜,早就死了
“九羲,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
宋闻景慌了手脚,他磕磕绊绊的想要解释,却怎样也开不了口。
她平静的看着这个一直以来爱护她的大师兄。
“所以,宗门能如此之快被攻破,是因为你告知了结界的弱点,对吗?”
“……是。”
“那么多弟子中了蛊毒,自相残杀而死,这里面有许多人,临死还在说‘大师兄会为我们报仇’,你知道吗?”
“……知道。”
“你极力促成我去参加比试,就是为了把我支开,好让他们一举攻破,对吗?”
“对。”
“你的仇人,是我爹吗?”
“……是。”
宋闻景低下头,他的牙齿都在发颤,心头疼的喘不过气,他只能拼尽全力将话从齿缝间挤出去,“他与我有世仇,我无法不复仇,可我对你是真心的。”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宋闻景。
她修的就是无情道,平时看似疯疯癫癫重情重义,实则骨子里,冷情到了极点。
所以她没有感觉到痛苦,也没有愤怒与悲伤。
她甚至想笑。
可她颤抖的手,和酸涩的眼睛,还是证明了,啊,原来她还是人呀。
她没有完全无情,她还是会难受的呀。
“真心?我还能相信你的真心?你害了那么多弟子,还想害我亲爹,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你是不是……有病呀?”她眨眨眼,眼泪不受控制的下落,“我是傻逼吗?能在你这么干之后,还和你成亲?你把我当傻逼吗?”
她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被听过的词语,她只觉得好笑。
太好笑了!
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人吗?
以为伤害了别人全家、全族、全门派性命之后,还能三言两语示好,然后重归于好,破镜重圆,重新做回相亲相爱的师兄妹、或者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到底是哪个傻逼会觉得呀?
啊、不。
她想到那人口中说的‘一夜贪欢’。
不是举案齐眉的夫妻,而是玩一夜就扔掉给别人当傀儡的玩意儿!
胸口的钝疼开始翻涌,她有点窒息,脚下也虚浮快要站不稳了。
不,不是难受的站不稳,而是……被下了药。
对面的宋闻景眼眶微红,他别过头,将藏起来的迷香收起来,“你不应知道这些的,今夜一过,我们会照样结契。”
眼前的视觉开始晃动、模糊,所有的事物都在天旋地转。
她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吸入了大量迷烟,眨眼间,就开始昏昏沉沉。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她向后倒下,在无边的黑暗中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而这个怀抱,她生理性的开始反感,甚至想吐!
大红婚房内。
她面无表情坐在榻上,双手双脚,乃至于脖颈,都被长长的锁灵链捆住,束缚在床边。
床边的铜镜里,照映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和冷漠的双眼。
那是一股,已经冰冷到瘆人的杀意。
门外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然后有声音传出:“务必要将人捉拿!”
此时,房间内的一个女弟子,正端着水盆低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匆匆离开。
她看着那女弟子要离开的身影,突然开口了。
一天一夜没有说话,她再开口,嗓音变得沙哑,连张嘴说话都发出那种年久失修的磨砂与钝疼感。
“外面在捉拿谁?”
女弟子微愣,她想到现任宗主宋闻景说过,不许她与云师姐说话,但……
她捏了捏手,想起云师姐从前对她的恩惠,她还是语速极快的小声说:“是捉拿师姐你的那个徒弟,宋师……宗主说了,以调查出来,祀沅就是勾结外人,陷害宗门的那个内奸,所以正在捉拿。”
她一时心里复杂,闭上眼,“你走吧。”
她知道的内幕,不能和任何无辜的人说。
否则,这个师妹走出房门的那刻就会命丧当场。
小徒弟呀,走吧,别再回来了。
她想起那夜收到的信函。
上面的话语之所以让她如此相信,是因为,那是祀沅的笔迹。
少年好像不想让她发现,甚至用了左手书写。
可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呀!
她记得全宗门,所有人的名字。
记得所有人的喜好。
记得所有人的修为。
那些惨死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曾经都和她谈笑风生。
原来……
她捏紧手掌,一滴泪落在手背上。
无法突破,原来不是因为天脉体质呀。
因为她本就有情,并非真正的无情,所以才会……无法突破吧?
宗主爹昨日宣告重病离世,但究竟是怎么离世的,她心知肚明。
也正因如此,宋闻景报了仇,才会以祀沅是叛徒为说法,将她的小徒弟斩草除根,防止成亲当日出现变故。
她目光空洞的看着铜镜,镜子里的人影,却在她呆滞的视线中,逐渐幻化成另一个人的脸。
那是属于……一个陌生,却又让她格外熟悉的脸。
那面容姣美如白玉,悠然莹润,眼睛亮得像星星,波光潋滟,灿烂一笑时,仿若山间极美得山茶花。
那好像是她本来的脸。
不,那应该是属于朝虞的脸。
…………
说来也怪,无定宗门仿佛突然就不见世了,连大弟子与宗主之女成亲这样的大日子,也不打开结界。
外人只能听到这点消息,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且听说,那大弟子成了现任宗主,而老宗主似乎身有隐疾,云游疗伤去了。
可究竟是不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只能眼神探究的看向无定宗门高高的结界,就算好奇,也根本溜不进去,摇摇头就都走了。
大婚当日。
宗门本就元气大伤,老宗主又突然离世,师尊下落不明,长老还重伤卧病在床。此时办喜事,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太高兴的表情。
按照规矩,其实婚事应该在三年孝期之后进行。
不过如今的宗主是大师兄,大家一直很喜欢大师兄,自然也都没有人提出质疑。
天边仙乐与喜鹊交织,铺就一条象征姻缘的缤纷虹桥。
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一步步被搀扶着进来。
每走一步,她嫁衣下面藏着的锁灵链都在咔嚓咔嚓的响。
可四周的人仿佛早已麻木了一样,根本无人询问声音为何而来。
上面站着的宋闻景,也穿了一袭红衣,她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脸上的笑容缱绻又温柔。
“九羲,我终于娶到你了……”
她表情漠然,嘴唇有几分惨白没有血色,她不愿意让人给自己梳妆,一直在拒绝,所以她的头发依旧有些凌乱,发丝垂在脸侧,原本灵动的双眸,只剩下绝望可怖的空洞。
多好笑啊!
她的爹昨日去世,她今日就要被迫穿上红色,‘欢欢喜喜’的嫁人。
宋闻景恍然未觉,他将她冰凉的手握住,温声细语道:“九羲,我想好了,事成以后,我们寻一处好地方隐居,你为我生儿育女,我教他们修行,既然你我无法成大道,那便送他们成大道,你不是专注于无情道吗?没事,我会让他们继续你的道。”
她看着眼前人絮絮叨叨的话,只觉冷漠与恶心。
但她知道,该怎样给这人沉重的一击。
她勾起嘴唇,眼神发冷,声音却有股沉静的疯癫感,“可是,你喜欢的那个人,那个叫云九羲的傻瓜,她早已消失了呀,她死了,准确来说,她死在你手里。哦,忘了告诉你,我早就不是云九羲了,我是……朝虞,朝、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