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怎么选？
这一刻，矮八尺终于接纳了自己过分粗犷的体型。
双腿涌现一股清凉，带着一点微微的痒。
只见，他穿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悉数脱落。
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密密麻麻长出一排蓝色的鱼鳞。
在漆黑的天幕下，闪耀着华丽的光芒。
耳边是孟淮弹奏的清新小调。
悠扬的，舒缓的。
伴随着轻快的旋律，矮八尺不由得甩动了几下下肢。
两条双腿，赫然已经变成了硕大美丽的鱼尾！
他在节奏下欢快地摆动，跳跃。
肥大的尾鳍在地面轻轻一拍，瞬间便穿梭了数米距离。
他双臂撑开，拥抱着黑色的夜空，沐浴在音乐之下。
心中荡漾着无尽的喜悦。
“半米，现在，我也跟你一样——”
“能勇敢地做自己了！”
一声酣畅淋漓地高喊后，矮八尺终于明白。
这个世界，能让他毫无顾忌展现自己优势的地方——
只有大海！
只有海平面以下，有最低的低处！
他顺遂自己的心意，远远地，冲着失落之州的海岸线，飞窜出去！
终于，他可以像自己梦想的那样——
不再害怕别人忌惮的目光，不再作为全世界最高壮的异类！
……
随着天幕的震动与损毁，窗前的细女一跃而出。
曾被她一刀一刀亲手剜去的血肉再次长出。
一层，又一层……
好似天地绝唱一般的曲声在耳边回响。
里面似乎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安抚着细女，告诉她。
“你很好。”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你还是那么美。”
她呆愣在原地，眼神僵直地望向天空。
过分硕大的眼眶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脖颈。
只是这一次，却不再是因为绝望。
她静静地感受着，血肉从皮下一点点增生的感觉。
有一点麻，有一点痒。
不同于以往的惶恐与厌恶，细女没有任何想要伤害自己的念头。
她听见琴声里具有的强大包容性。
温柔地、爱惜地，将所有被自卑心困扰的人包裹其中。
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
只有温暖，再无伤痛。
这样的曲声里——
又有谁还会舍得苛求自己！
怎么会有人想苛求自己！
“我是细女。”
“不管是胖是瘦，是宽是窄，我都是细女！”
“最美的细女！”
这一刻，她的身体终于停止了变化。
一个身材匀称，肌肤雪白的美少女亭亭独立。
她杏眼璀璨，面含微笑。
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神采飞扬。
细女回到家里，将曾经又小又窄的衣服全部叠起，尘封在了衣柜的最底层。
看着卧室里最显眼的那台测宽仪。
她攥紧双拳，全力向其轰去！
“嘭！”
测宽仪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奇大无比的力道，在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女身体中，爆发出来。
带着长久的怨气，带着释放的开怀！
……
另一头，独眼在听到轰鸣声后，并没有出门观望。
在见证了失落之州演变真相的那一刻，他早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音乐老师，此时正在天空弹奏着抚慰人内心的小调。
‘果然，你的目的没有那么单纯。’
独眼苦笑一声，捂住了自己血红疲惫的眼睛。
失落之州的很多人，都是外来客。
他们本来都是正常人，但为了防止泄密和计划失败。
这些人被一点一点转化，成为了像他们这些原住民一样的畸形人。
所谓的众生之愿，不过是希望把更多人同化成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因为这个世界，歧视的不是畸形——
歧视的是少数！
从一幅幅有预示和揭秘效果的画里，他意识到了一件残酷的事实。
在这个州里，所见不一定是真的。
哪怕看了十多年，也可能根本不知道真假。
……
天际，莹莹白光像最后一盏烛火，灼烫刺目。
孟淮依旧稳稳地弹着不温不火的音乐。
既没有拔高音调，激起群情激奋。也没有刻意低沉，令人伤感悲痛。
漫天的星光已然坠落干净，漆黑的夜空，就像一块布满裂痕的黑布。
“你束缚州内民众的自由。”
“约束他们的行为和生活，教导他们规矩守礼。”
“以为教化能够让他们改换天性，以为安定和谐，能让他们幸福喜悦。”
“以为，可以让他们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
孟淮望着天际的女神像，眼中闪过惋惜与哀伤。
“但是他们，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啊！”
“就算被刻意雕琢，也还是长不出你想要的模样。”
“被一州之地困在原地，也还是渴望远方……”
“你在扼杀他们的天性、泯灭他们的热血！”
“你想看他们安然无虞地生活，却从没有想过他们真正要的是什么！”
“现在，我看到了你给他们的枷锁——”
“用为了他们好为借口！”
……
就在孟淮讲述自己的发现的时候，细女正专注地轰击着面前的测宽仪。
然而，就在测宽仪即将完全散架的时候。
突然，一只宽厚的手掌，从另一侧温和地握了过来。
手掌主人，正是她的母亲！
“女儿，它是爸爸妈妈用血汗钱买来的！那是父母对你的爱啊！”
“你不要妈妈的爱了吗？”
而在母亲身边，父亲慈祥而又悲伤。
他的声音疲惫沙哑。
“乖女儿，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们都不会反对。”
“但是，你要知道，一旦下定决心，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
发生同样困扰的，还有不仅仅只是细女。
就在矮八尺放下所有顾虑，奋不顾身扑向大海时，一对年迈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八尺，别去，留下来！”
眼角鱼尾纹遍布的妈妈含着泪花，目光哀求地看着他。
“八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妈妈，和你是同类。”
“我们一家人，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高个子。”
“你真的要抛弃我们这对最亲的人吗？”
身形与矮八尺一般高大，但却腰背佝偻的父亲，谆谆善诱，诉说着利害关系。
是要父母亲情、温馨爱意？
还是荆棘坎坷、独立自主？
这样的路，究竟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