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梦中的音符
漆黑幽邃的地下洞穴,闪烁着微弱萤火的小虫若隐若现。
孟淮双腿深陷入一潭泥淖,鼻端是堪称刺鼻的恶臭。
刺耳的古怪哀嚎此起彼伏,海浪一般拍打着人摇摇欲坠的敏感神经。
他双腿僵直,呼吸几乎停滞。
孟淮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但他还是身不由己地打着寒颤。
这已经远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强自镇定。
而现在,他已经开始试着思考自己的处境。
这不是一般的梦境。
他不仅拥有清醒的意识,更关键的是,他在这个噩梦中的五感异常的敏锐,甚至比现实更甚。
鼻腔充斥着不知名生物的排泄物味道。
那不是单纯的臭,而更像是一种神经性毒素。
让他大脑一阵阵刺痛,无时无刻不在反胃干呕。
脚下的污泥沼泽触感怪异柔软,即使一动不动也会被动下陷。
孟淮最初进入梦境时,泥淖还仅仅是没过脚腕。
但是现在,他的大腿都已经完全陷了进去。
不出意外的话,随着他进入梦境的次数进一步增加。
他整个人都会完全陷进去,直至被彻底憋死。
不知道在噩梦中死亡会对现实中的他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更严重的还是是身边时时刻刻立体环绕的怪异噪音。
仿佛是直接响彻在大脑深处,堵上耳朵也阻隔不了分毫。
每一次经历噩梦,他都以为自己会被这喋喋不休的噪音吵到崩溃。
“嗡嗡……”
轰鸣声突然炸响,孟淮身体一个趔趄,顿时满头大汗,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疼……
像是被刀一根一根挑断了脑神经。
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大脑空白,身体只剩下本能反应。
不过刹那,他的身体再次下陷。泥潭眨眼间就掩盖到了他的胸膛。
半晌,嗡鸣声终于过去。
孟淮已经疼到有些恍惚。
来不及思考刚刚突如其来的是什么声音,他的脚下居然出现了一股不可反抗的拉力。
“完了……”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令人绝望的失重感袭来,他双手挣扎着被泥潭淹没。
失去呼吸前只来得及握住手边的最后一抹光亮。
那是一只米粒大小的虫,浑身透明发光。
像黑暗森林中微不足道的萤火,斑驳而又微弱。
……
“呼……”
孟淮粗喘连连地坐在床头,额角冷汗打湿了被子。
夜色还很浓,月光冷清,像在室内洒了一层水。
心脏依旧剧烈跳动着,他摸了摸心口,忍不住一阵后怕。
实在是被憋死的感受太过清晰深刻,让人忍不住以为是真的掉进沼泽淹死了。
‘看来是我大惊小怪了,在梦里被憋死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
努力平复下呼吸,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身体肌肉慢慢舒缓放松。
‘等下……不对……’
孟淮瞳孔骤缩。
‘这……是他家?’
肌肉再次紧绷,他下意识翻身下床,敏捷地躲进了床边狭窄的角落。
他呼吸放轻,小心翼翼地环顾周围。
房子没有窗帘,月光下,屋内景象一览无余。
这是一间大约五平米的小单间,书桌和床占据了这里的绝大空间。
桌面凌乱地散落几本书刊。
一台形似小提琴的乐器倚靠在角落,墙上挂了一副占据半壁河山的地图。
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躺在桌上,折射着惨白的光。
整个空间闭塞狭窄、简陋单调。
没有卫生间和厨房,连衣柜都看不到,根本不可能藏人。
孟淮谨慎又克制地蹲在角落,依然警惕地环视四周,静静等待着。
……
“叮咚……叮咚……”
嘹亮的钟声响彻街巷。
‘看来,暂时没事。’
伴随着清晨第一缕曙光,孟淮终于从床边角落里起身。
他面无表情地抖擞身子,揉了揉蹲到麻木的双腿。
他的身体变得更健康、也更纤细了。
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拿起桌上的小镜子,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或者,应该叫大男孩。
这个人稚嫩、俊秀,眉眼干净,眼尾下坠,透出几分艺术家式的忧郁感。
发梢微长,柔软地贴合着额角。
即便以孟淮本人的挑剔眼光,都不得不赞叹这是个外表优越的少年人。
只是,过于陌生。
胸腔澎湃起伏,他的脑海中突兀地闪现了一些记忆片段。
将并不完整的记忆仔细梳理后,他意识到原主已经死了,死因是自杀。
似乎是因为没能通过战备军的资格考试,所以心灰意冷。
显然,这是一个与地球差异化极大的异世界。
这项资格考试是这个星球上每一个年轻人必须经历的考试,通过率极低。
而战备军,是这个星球联邦制统治制度下唯一合法的参战渠道。
是所有年轻人的梦想。
了解到这些后,孟淮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锁。
“咚咚咚……”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晨钟刚刚响过没多久,现在时间大概在清晨六点钟左右。”
“按理说不会有人这么早赶来拜访才对。’
孟淮心下纳罕,表面却依旧冷淡克制地对着镜子。
双眼与镜中人四目相对。
孟淮语气坚定,自我暗示道:“我是一个少年。”
直到周身的违和感褪去,他才不紧不慢地开了门。
眼前女人高挑纤瘦,马丁靴配高腰裤,上身是一件修身款黑色皮衣。
内衬是低领小背心,露出深深的沟壑。
身材凹凸有致,搭配着红唇和波浪卷,显得格外性感成熟。
很个性的装扮。
在旧历时代,这样的着装比在地球上更加稀松平常。
然而现在是新历,是兽灾爆发后的204年,
个性早已变成了少数富豪的专属。
“你好啊,弟弟!我是杜心怡,第三区预备心理治疗师。”
女人笑得阳光明媚,手上拿着一张微型磁卡在孟淮门前摇了摇。
门框上嵌入安全玻璃的指示灯闪烁出令人安心的白光。
证实了杜心怡说的没错。
这是每家每户都被强制安装的警报装置,用途极为广泛。
“呶,你的安全装置在昨天夜里显示为黑色。“
她对着灯状的装置努了努嘴,紧接着说道。
“第三区安全局一早下发通知,怀疑你昨夜有自杀行为,生命体征消失了一段时间。”
“所以我过来看看。”
杜心怡一边语气亲和地解释着来由。
一边却不由分说地迈进了对面少年的私人领域。
孟淮略显局促地扫了一下门前所谓的安全警报装置。
似乎是羞赧于接触美丽的女人,双颊都透着一层薄红。
杜心怡怡然大方地搬出椅子坐下,唇角含着自信迷人的微笑。
“弟弟,我很高兴你没事。”
她坦然示意男孩坐在自己对面的床边。
气场大开,两个人几乎主客颠倒。
“你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是你对联邦做出的最大贡献。”
“所以,方便跟姐姐谈一谈,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眼前的大男孩看起来有些不安,眼角偷瞄了一眼女人胸前。
再迅速地移开视线,耳根红了个透彻。
“我……我没有通过资格考试,和家里人也失联了,一时间想不开就……”
男孩低垂着头,语气卑微而又难过。
“我吞了一整颗阿帕斯丁……”
“哦天啊,那可是危险药物!连正规的战备军都不敢随便吞一整颗!”
“可怜的孟淮弟弟……”
杜心怡满脸关切,莹莹美目仿佛含着一汪秋水。
“那你后来是怎么恢复意识的呢?“
似乎是察觉到语气有些急切,她缓和了下语气解释道。
“嗯,你知道的,阿帕斯丁对人的精神有很强的污染性。”
“它虽然不是违禁药,但剂量过大,普通人几乎必死。”
女人撩了撩发梢,摆弄了一番耳边的珍珠耳钉,起身坐在了孟淮身边。
细腻的香气缭绕纠缠,让眼前的大男孩无力招架,鼻尖都冒出一层细汗。
“弟弟,乖,告诉姐姐,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呢?”
杜心怡的语气仿佛带了把钩子,含着浓浓的诱导性。
孟淮正要回应。
恰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屋内两人下意识看向窗外。
只见不远处狭窄的小巷里,一队穿着制服的健壮男子包围住一间陋室。
房间的主人站在门外,络腮胡、方脸浓眉,铮铮有词地辩驳着。
“军爷爷!我昨晚一直都在家里睡觉,根本不可能在宵禁以后出门!”
“至于那什么劳什子的红叶!更是听都没听过!”
“您一定是抓错人了!”
“哼!还敢狡辩!你的安全装置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什么冤屈还是去安全局说吧!”
穿制服的那队人说着就要上前把人扣押住。
到了这会儿,那个被包围的男人似乎知道瞒不下去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出其不意地撞向其中一人。
撞开一个豁口后,当即不要命地向着另一侧狂奔。
“砰!”
黑漆漆的枪口冒着黑烟,而它所指的方向——络腮胡的男人扑腾倒在地上。
鲜血喷溅了一地。
“可以了!清理尸体!打扫街道!”
队长平静地喊着。
周围人麻木寂静地越过尸体,习以为常地忙碌着。
这个清晨,依然安静。
“那是城市自卫队在清理不守规矩的劣民。”
“热武器虽然对诡兽伤害很小,但是能最大程度威慑内部瘤子。”
“所以联邦依然热衷于制造热武器。”
杜心怡解释着窗外发生的一切,将孟淮的视线吸引回自己身上。
她的语气莫名有些雀跃。
似乎在诉说着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联邦给了他们安全的生活,这些人却总想着不守规矩。”
“孟淮弟弟,你会是那个同样不守规矩的人吗?”
她有些兴奋地盯紧眼前少年的双眼,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看在眼里。
良久,却只看出了少年人不知所措的茫然。
杜心怡有些不甘,身子半倚靠着少年肩膀,红唇贴紧对方耳畔。
再次试探着问道:“你也是红叶酒会的人,对吧?”
蛇一般黏腻暧昧的气息舔舐过少年的耳朵,胸前高耸处在他肩膀上来回磨蹭。
孟淮脸色红得快蒸出水汽,朦胧间听到问话。
他眉头微皱,迷茫着喃喃。
“什……什么?”
见此,杜心怡眼中的期待渐渐冷却,脸上笑容收敛,表情不冷不淡。
“没什么。”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