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阿九,娶白若梨
乌兰的双手被缚住。
却没有人拉下她脸上的蒙面。
她举目四望,心中隐隐地明白了,今夜,为什么密牢中没有点灯,甚至,连一根火把都没有。
她也明白了,在慎儿的葬礼之上,为什么殷鹤手持香烛,在泥泞处跌倒。为什么殷鹤的腰牌会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一个她恰巧会经过的角落。
天时、地利、人和,给了她偷腰牌的机会。
让她有了冒险潜入皇城司密牢的底气。
这是一个等待猎物的陷阱。
她便是猎物。
黑暗,是猎人留给她、留给自己的遮羞布。
猎人不想当众“揭穿”她。
乌兰没有说话,任由殷鹤一路将她带回宫。往勤政殿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很飘忽。她不知道,她与阿九之间,又会增添怎样的难堪。
老段被转移到了何处呢?
阿九现在有没有查出老段从前的身份?
抓老段,是政治原因,还是只因为七夕夜老段进宫给她报信?
阿九是否已经对老段动了杀心?
她在密牢被捉了个现行,辩无可辩,阿九又会如何处置她呢?
乌兰脑海中有好多的疑问。她竭力维持着平静。
宫中的更鼓,在滂沱大雨中,薄凉地敲着。
这一场似沉疴般冗长的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勤政殿。
阿九听到廊上的动静,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笔握得紧了些。
他期盼走进来的人,只是殷鹤自己。
他期盼自己的预计是错的。
虽然他布下一张网,但他并不想做个捕得猎物的猎人。他宁愿是自己多疑了。
如果,他冤枉了皇后,他今晚会去琼华殿,像从前那样,和她有一场甘甜的鱼水之欢,然后相拥而眠。民间有句话,叫“夫妻没有隔夜仇”。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本能地渴望身边有个人,能与他共进退。
然而,他抬起头,看到了殷鹤身后的她。
尽管她一身黑衣,蒙着面,但他还是一霎便认出她了。
他的心凉了半截,面色越发冷峻。
殷鹤跪在地上,等他的示下。
她突兀地站着,没有跪。
勤政殿中好像发了一场洪水。桌椅、香炉、珠帘,全都飘荡在水上。她和阿九也飘荡在水上。她不识水性,游不走。她什么也抓不住。
少顷,阿九低下头,道:“阿鹤,你先退下。”
殷鹤怔了怔,随即道:“是。”
他屏退了一旁的内侍、宫人。偌大的内殿,只余他与她两个人。
他忽然笑了笑:“还记得朕与你的第一次亲密么,便是在这勤政殿。那是除夕夜的事了。宋氏买通内侍,在勤政殿的香炉里燃了合欢香……阴差阳错。”
她不作声。
合欢影里空惆怅,苍茫云烟罗袖香。
她与阿九,一同骑马偷跑出宫,一起喝酒,一起吃糯米包,一起逛花船。她带着他耍无赖,脚底抹油逃酒债。他去御膳房,亲自给她煮生日面。
到底也曾有过一些温馨的时刻。
他接着道:“距今,不过才大半年,倒像是过去很久了。日子过着过着,有时很短,有时很长。”
她还是不作声。
他站起身来,踱到她身边,一把扯下她的蒙面,抓住她的下颌,厉声道:“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要去救那个和尚?自你入宫以来,朕有哪一点对你不起,你竟如此欺朕。”
强大的胁迫感,包围着乌兰。
乌兰道:“净空法师,乃得道高僧,来京讲佛以来,颇有声望。臣妾,臣妾,臣妾恐官家囚禁他,伤了圣誉。”
“这么说,皇后倒是为朕考虑了……”阿九道,“皇后为何不说实话,你早在进宫前,便与他相识了!”
乌兰心里遽然一跳。
“皇后从前是幻戏伶人,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不少。当初,皇后是以幻戏伶人的通关文牒,从大理入境中原的。有记录在案,清晰可查。而这个净空法师,朕派人查过,他是从大理去往天竺的,剃度不足二年。皇后与他,早前,必有瓜葛。这些,都罢了……”
是,念及第一次欢好时,她尚是完璧之身,她进宫前有什么情愫,他可以不追究。
“但你现在,还念念不忘,便是,便是……”他心里满是火,加重了语气,道,“便是水性杨花,有失体统。”
乌兰觉得煞是刺耳,想驳他几句,又听得阿九冷冷道:“朕不屑再与你纠缠这些腌臜之事。朕要废后。”
还好,仅是废后而已。
比乌兰预想的要好很多。
乌兰松了口气,道:“横竖现在,朝堂局势也用不着臣妾这颗棋子了。要废,就废了便是。臣妾只求官家莫要因为一时猜忌,殃及无辜。净空法师,官家将他逐出中原国境便好,莫要伤了他的性命。”
“啪!”
清脆的声音,绕着殿内打转。
阿九伸手,打了乌兰一巴掌。他面色发青:“到现在,你还在惦记那个和尚!寡廉鲜耻!”
乌兰懵了。
眼前这个男人,跟她夫妻一场的男人,居然出手打她。
用那般龌龊的字眼,辱骂她。
她仰头,笑了几声,道:“寡廉鲜耻?官家身为君王,君觊臣妻,有什么资格说臣妾寡廉鲜耻!”
两人顷刻间浑身都长满了刺,用尽力气,伤着彼此。
多日以来的流言蜚语,在阿九的心中炸开。这一瞬,他跟这个女子赌气,跟天下人赌气:“对,朕就是要君觊臣妻。君为臣纲,为万民之纲,朕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是纲常!朕的天下,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来人,传兰台令,拟旨!”阿九厉声道。
乌兰神色凝滞,脚下一个趔趄:“你想做什么?”
“纳白氏进宫!”
内侍推门进来。
阿九道:“送她回琼华殿。”
内侍俯身:“是。”
阿九看着乌兰,残酷而沉郁,道:“朕要让你好好儿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