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虚拟灾难
三人围着窄小的屏幕一起看完了这场新鲜出炉的发布会，看到谢崇山第三次鞠躬的时候，沈文侃突然嗤笑了一声。
“真不知道他这套黄鼠狼做派到底能搞到什么时候。”他难得带着厌恶地合上电脑，“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杨靖然看了他一眼：“你对他很有意见吗？我以为他的人缘挺好的。”
“他的人缘当然是很好的，”沈文侃平心静气地说，“我发现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先透露出‘我们会替各位解决掉一切问题’的态度。拜托，解决问题是你们的职责，但是我会很想知道问题是为什么产生的，而不是把某个‘罪魁祸首’扔上法庭审判了事。”
“那你没有办法，不审判他们，等着被网络爆破吗？”杨靖然说。
“你不能把原因都怪在这个上面，”沈文侃说，“比起‘舆论操控一切’，我更厌恶‘舆论销声匿迹’。”
“可这种自由最终会带来什么？”杨靖然问，“像原始人一样肉搏吗？”
“不知道。”沈文侃说，“不是每个问题都必须有答案。我们人类从第一次获取火种开始，就一直都在面对数不清的问题。
我们花了十万年才弄明白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又花了两千年才明白时间、空间都不是绝对的。一场灾难和一次革新，带来旧的消亡，黑暗世纪的人能够预知到这一切吗？他们以为整个地球都要完了。
所以，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不会像原始人一样为生存而展开肉搏。因为说不定，未来也会发展出新的可能来。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了你说的那样，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再来一遍，从原始人开始重新梳理一切。无论如何，总比现在好。”
杨靖然屈膝抱着双腿，脑袋半埋在膝盖前听他说完了这番话。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为什么事情不能有一个清晰明了的解决方式呢？”
“因为这种解决方式根本就不存在。”沈文侃斩钉截铁地说，“智慧总是与痛苦相伴。”
“你们停一下，”秦戈说，“等会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鬼话，先看一下这个。”
嗯？沈文侃凑过去，发现秦戈点开的是眼下正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平头日报》。在舆论持续发酵的当下，他们迅速地整理出了一期专题文字报道，标题上刺目地写道:
虚拟灾难与真实恐慌：图灵游戏里的一场大火，何以能够烧穿乌特金？
当所有人还将注意力放在谢崇山与平头派之间不可不谈的对立上时，平头派自己却注意到了这场火灾的另一个面目。
为何一场游戏里的噩梦，会危及到真实世界的安宁？是这场游戏的幻想，启发了某些反社会分子的思维，致使他们做出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吗？还是说，这场游戏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平头日报对这起事件作了极其详尽的报道，其细节之真实、内容之完善，简直就像身临现场一般，读者无不毛骨悚然。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平头日报的记者火灾时就在现场，要么他们为了洗脱罪名，已经肆无忌惮到了胡编乱扯的地步。
联想到谢崇山对喻漓那个近乎尖锐的指控，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火灾发生时，平头日报一定有人在场，不仅在场，而且还向他们提供了一切细节信息。他们等于是承认了与这起事件的关联。
署名记者田知平在全文的末尾写道：
我们无意于澄清什么，或是辩驳什么。对于记者而言，唯一的法则就是真相，平头日报将始终坚持这一法则，不惮于接受任何的猜忌、污蔑，或是牺牲。
请各位媒体朋友谨记：如果人类历史有一天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们中的每一位，都将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篇文章发布不过半个小时，热度已经突破了去年以来任何一次事件的最高峰。
讨论声已经逐渐小下去的图灵游戏又一次被推上了关注的焦点，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图灵游戏关于“人工智能入侵”的主线更是被牢牢地顶在了风口上。一时之间，连家门口的扫地机器人都被像模像样地说成了某种人类毁灭计划的一部分。
这一因为过分恐慌而产生的愚蠢言论很快被理智者的声音压了下去，但他们也同样对图灵游戏提出了猛烈的抨击：这样一款危险的、代价过高的游戏，早就应当被禁止了。
而三个窝在地下车道的年轻人也将这篇报道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给平头日报爆料的、把游戏主线公布的，应该都是玩家。”秦戈说。
杨靖然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大发现。”
秦戈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鄙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玩家把信息公布给报社媒体，应该是为了卖钱。”
“也可能是因为恐慌。”沈文侃补充道。
“什么恐慌？”秦戈问。
“游戏世界跟现实世界重叠，他们会感受到很实际的威胁。”沈文侃耐心地解答，“之前他们面对的危险是‘出局’，虽然出局是有代价的，但是这个代价太模糊、来得也太慢了，所以他们不会那么害怕。
不管将来会遭遇什么，起码在当下，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假世界’。但是这种事就不一样了。真实世界的沦陷，比什么都可怕。”
“我弄不明白。”秦戈说。
“那就算了，别想了。”沈文侃冲他笑了一下，“你接着说。”
嗯，秦戈没多纠缠，低下头，点开一张太平洋地图：“我在想的是，既然这个游戏的范围很广，那么每个地区都一定会各自发生一些事件。太平洋不可能这么大，只有沃格市出了两起？像她说的（他指了一下杨靖然），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的意思是？”杨靖然也被提了一把神。
“其他每个市应该都有事件发生。如果有人被图灵游戏启发，而去参与了其他地方的纵火案，会不会也有类似的行为发生？”
杨靖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