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
“这……这……”聂木匠哪里辩的赢,脸上显现出绝望之色,“大人冤枉啊!”
“胡说!我爹从来都不去那些戏子的场所,这又是个男人,有什么好觊觎的!”小风怒道。
在场的百姓议论纷纷,其中颇有一些暧昧的言辞,听的谢姝皱了眉。
这青禾先生在梁城其实非常的有名,唱戏唱的一绝,又因为身段好容貌佳,经常有一些王孙贵族请他到府上唱戏。龙阳之风本就不少见,何况在梁城这个开放的地界,只是小风年龄尚小,还不懂罢了。
只是……谢姝凝神看向聂木匠被缚在背后的双手,右手掌的茧子明显要比左手的厚很多。
“大人,我在这坐的也够久了。”周家的二公子伸了个懒腰,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可以结案了吧?”
“这个坏人!”刘逸气的握紧了拳头,“听说他爹从卫侯爷封大将军的时候就是副将,如今更是风光的很,在这城里简直是横着走,没人治的了他了!”
谢姝面色一沉,拧紧了眉,突然就想起了天宁帝对她说过修法典的意义。
这世上还有多少无辜的百姓经历着同样的事?
“案情已明,犯人的杀人原因,证据,以及口供都严丝合缝,至此……”
“大人等一下。”
一个温和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明明声音不大,却十分有说服力,让人不由得看过去。
谢姝走上前,立刻被两个衙役拦下。
“大人,此案尚有疑点,还请大人听民女一言。”
“大胆!”县令定睛一眼,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这里是县衙,岂能允许你一个民妇胡闹?来人,轰出去!”
谢姝还没来的及说什么,衙役却被周二公子拦住了。
这个人如毒蛇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谢姝一番,看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人何必这样不解风情,如此的美人儿可要多怜香惜玉一番。”
“这……”
知县看了周二公子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没有再让衙役阻拦谢姝。
“原来这梁城府衙真正做主的人是周二公子。”
谢姝不咸不淡的笑了一下。
“这堂上如此污秽,实在唐突了美人儿,此事就要了结,随本公子回府抚琴品茶如何?”
“胡闹!”
“这叫什么事啊!”
外面的百姓议论纷纷,怨声四起。
“肃静!”
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又安静了下来。
谢姝又笑了,“公子看着聪慧,有件事还想请问公子。”
周二公子看她是个纤弱的女流,料定她也不会激起什么波澜,反而语气有些逗弄之意,“美人儿想问什么?”
谢姝往前走了两步,对着聂木匠说道,“敢问您是不是主使右手?”
“是……是的,没错。”
聂木匠被此时的情况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谢姝的话老实回答。
谢姝又转向了跪在一旁的家丁,“你是说,你看到聂木匠骑在青禾先生的身上,用花瓶砸死了他?”
谢姝的目光带着一些压迫性,震慑的家丁脖子一缩,“是,是的。”
“那就奇怪了,尸体的致命伤是在头骨右侧,一个使惯了右手的木匠在杀人这种依靠本能的时候,面朝着被害人,会把致命伤留在头骨右侧么?”
“这……”
“好像有道理。”
谢姝一句话说的有理有据,在场有些脑子的都听出来点门道,知县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看来美人儿是来搅局的。”
周二公子的眼神阴狠了起来,“大人,有人搅乱公堂,按律法应该怎么处置?”
还没等县令发作,谢姝没了笑容。
“律法?你还有脸提律法,我朝的律法在你眼里不是如儿戏一般?”
谢姝这人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的,当她眉眼冷冽起来,身上那种久浸官场的威严就格外的明显,一下子把县令震住了,冷汗不知道为何突然冒了出来。
“你可知我是谁?”周二公子毫不在意的邪笑道。
谢姝明显低估了周二公子的脸皮厚度。
她觉得有些痛心,身为三司的高位,谢姝不是不知道地方会有如此的冤假错案在,只是当真事情到了眼前,只觉得有一口郁气憋在胸中,让她一瞬间想抛开一切,不吐不行。
“我管你是谁,我告诉你,天网恢恢,律法在上,今天别说是你爹来,就是卫承来都不能由着你颠倒是非,信口雌黄!”
一言出,满座哗然。
敢直呼卫侯爷大名的人没有几个,尤其还在卫侯爷发家之地直呼大名的,或许谢姝是第一人。
指着周二公子的鼻子不管不顾的骂了这么一句,谢姝有点后悔,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收场。
她总不能跳出来说,我说大理寺卿谢旻,你们都给我下去,让我来审理此案!
……不是这个道理。
何况她刚刚一拍胸脯,把卫承都给拎出来了,好像是有点不够尊敬这位身处高位的侯爷……
“放肆!”县令一听眉毛倒竖,又是一拍惊堂木。“刁妇竟敢直呼侯爷大名,搅乱公堂,来人,给我重重的……”
“放肆!”
一个声音从堂外传了过来,明显用了内力,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事情转变的太快,站在门口的百姓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自动给来人空出了一条路。
三个穿着暗红色制服的人走了进来,那件衣服谢姝再熟悉不过了。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随即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惊呼议论混杂在一起——
“麒麟卫!是麒麟卫!”
“对!衣角上的麒麟没错,侯爷来了!”
谢姝眼角一跳,难道……卫承真的来了?
真的很有可能,毕竟他的贴身侍卫都出现在这里了。
周二公子坐不住了,目光有些莫测,堂上的县令惊的跳起,扶了扶帽子,小跑去迎接,还未等躬身作揖,就见那三个人看都不看他,齐刷刷的半跪在了刚刚被他称为‘刁妇’的女子面前。
县令心中一跳,谢姝心里也一跳。
“见过夫人。”
谢姝被惊的默默后退了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椅子。
玄九带着两个麒麟卫起身后,直接对着县令亮出了一个令牌。
红底金纹的令牌上,一个苍劲的‘九’字。
“原来是九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县令毕竟也是在梁城做过几年父母官的,自然知道麒麟卫几位出了名的都是有四品官职在身的,而且卫侯爷手下最亲近的是玄九大人,此人一出来往往直接代表侯爷的意思。
县令心中没底,试了试头上的冷汗,却被玄九的一声冷哼吓得身子一颤。
“大人好大的胆子。”
玄九面色不善,言语间隐约的有种和卫承几分相似的讥讽。
“你面前这位可是先大理寺卿,勇毅伯的亲妹妹长歌县主,也是我们侯爷未过门的夫人。”
县令闻言脚一软,直接跪倒了谢姝面前。
“大人辱骂我们夫人,后果可是比直接辱骂侯爷本人还要严重的多。”
一瞬间,谢姝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让她一瞬间思维停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下官不知是县主大驾,还请县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下官冒犯之罪。”
县令声音颤抖,一个响头磕在了谢姝脚下,久久不曾抬起头来。
谢姝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浸淫官场多年,何尝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只是有些事情要有界限,人命关天,岂可拿律法当做儿戏。
“大人先起来吧。”
谢姝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这桩案子不难判,以我朝的官员选拔制度,大人能够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想必也是有些才能的,不会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大人,您说呢?”
县令起身,面有愧色,“县主说的是。”
谢姝点了点头,没有错过玄九偷偷看向她的目光。
他的目光有惊喜和不敢置信,可又带着肯定。
看样子,卫承告诉他了,那么卫承如今又在何处呢?
“县主不愧是勇毅侯的亲眷,法眼如炬,不如这桩案子县主来审?”县令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可不合法度,大人主理便是。”谢姝摇了摇头呢,“不知可否允许我查看一下尸体?”
“那是自然!”县令连忙答应,“县主请随意。”
今日来围观庭审的梁城百姓可算是看足了热闹,先是出来一个女子有理有据的阻拦宣判,又是难得的看到了麒麟卫的大人们出面,谁知这个女子居然是昭平侯未过门的夫人!而如今,这个夫人要在堂上查看被害人的尸体!
以昭平侯的英明神武来看,他的夫人一定不是娇滴滴的贵女,只是……这查案验尸实在是也太过血腥了些。
谢姝将蒙着尸体的白布掀开,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起来,她的验尸功力比较浅薄,幸亏是平日跟韩晏多学了些,不然怕是要当众闹笑话。
“九大人,我爹……”
一旁见情势不对的周二公子陪着笑脸上前,小声对着玄九想说些什么,谁知刚开口,就被玄九一个眼色钉在了原地,身后的一个麒麟卫飞快的制住了他的双手,一脚将他踢的跪在了地上。
这一脚显然不轻,周二公子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什么你爹不你爹的。”玄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调戏夫人,谁都救不了你,跪着吧。”
周二公子绝望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