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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什么都想起来了。”稍顿,“包括对你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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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微风拂面,轻轻吹乱了李昭昭发丝,痒痒的,她沉重眼皮睁开,首先便是闻到一股竹香,接着,入眼是一片竹林。

    “醒了?”顾枫侧过身,正欲替她归整凌乱的头发,李昭昭本能的闪开,他的手停在半空,后讪讪收回,面色如常,对她的抵触,他已不会生气了。

    环顾一圈,李昭昭发现自己和顾枫斜倚在罗汉床上。

    这床榻秀气,放置在竹林中,榻上矮几搁着点心、茶水,初夏了,但并不是很炎热,风穿过竹林带来的竹香,耳旁沙沙作响,氛围非常怡人。

    她不明所以,问:“这是哪?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顾枫单手饮茶,垂眸吹着水面上的舒卷的茶叶,悠然道:“御花园后的竹林,孤明日要上青芽山探望父皇,离宫前,孤请你先看场好戏。”

    黎黎才死,这笔账她还没跟他算呢,看什么戏?!况且哪有在竹林看戏的,戏台也没见着,莫名其妙。

    她正纳闷,听得顾枫指着前方不到一里的东西问:“看见了吗?前面那是什么?”

    “你又想玩什么?”李昭昭冷声问,说着就要下榻,顾枫大力按下她,不容她离开,“你还没回答孤。”

    “不就是一截竹笋吗?”

    他笑了笑,“是一截竹笋,不过是一截正在拼命生长的竹笋。”说着,他抓紧她的手指,拿出凤蝶鎏金簪,将她指腹放置在簪子尖端,李昭昭顿觉刺刺的,挣扎着要收回手,他铁腕似的抓住不放。

    一边用簪子尖端轻轻戳刺,一边解释道:“这种竹笋在三个时辰内可以长三寸,别小瞧这个小家伙,生命力顽强,破土而出后,每生长一寸,力道可以贯穿血肉之躯,遇到骨头,都不会转弯,连皮带骨一起刺穿呢。”

    顾枫声音蛊惑,眸中压着惊涛骇浪,就这么定定看她惊慌模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昭昭对这个残暴冷血的男人越发抵触,心中忐忑不安,手脚冰冷。

    “孤想邀你看一场竹刑。”他嘴角噙笑。

    竹刑??李昭昭从未听过这种刑罚,一股不详的预感登时爬满全身,接着,听他吩咐道:“抬上来。”

    很快,侍卫们抬了一个男人上来,他身上衣衫裂成一块一块的,血痕呈条状,显然是被鞭子抽打成这样的。

    头垂着,奄奄一息。

    李昭昭心底破了个洞,风一个劲儿往里灌,灌得她胆战心惊,因为这个人好像是安子堂。

    两个侍卫一人抬上半身,一人抬下半身,脚步移动,正好将这人后背对准竹笋,放了下去。

    又一阵风,吹开他覆面的头发,露出脸——正是安子堂。

    绷着的心悬终于断了,李昭昭扭头,惊诧:“你要对他用竹刑?!”

    顾枫仍攥着她小手,悠闲自在,“孤也是第一次看,你别着急,好戏在后面。”

    安子堂在天牢中已被尤四鞭打得去了半条命,神思恍惚,昏昏悠悠的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片绿荫之中,背脊后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

    他蓦地笑了。

    以他多年审犯经验,什么样的刑罚没见过呢,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身在竹林,正在遭受竹刑。

    这种刑罚虽然表面上看着简单,干净,没什么杀伤力,但实属于钝刀子割肉,受刑之人每分每秒,清醒着感知生长的竹笋渐渐洞穿肉身。

    那竹笋硬得发僵,堪比包裹在冰锥中的利刃。

    冰锥入体,痛过后,被体温融化,以为痛楚会减弱,可紧接着更为锐利的利刃结结实实等着刺入。

    两种不同程度的痛苦接棒进行,而竹刑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昭昭看着他渐渐呻吟,上半身止不住扭动,想必是那竹笋正往外冒,不停顶着他脊背,她狠命用指甲挠破顾枫手背,他吃痛刚松手,她就跳下罗汉床,向着他奔去。

    尤四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将她绑回来按在榻上,顾枫靠近,薄唇一张一合,簪尖滑过她脸颊,“怎么,心疼了?这还刚开始呢。”

    顾枫冷笑,一把揽过李昭昭,并大声道:“将这逆贼衣衫扒开,露出胸膛,穿肠破肚之时,孤要看得真切!”

    侍卫干脆领命。

    安子堂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衣衫很快被剥开,胸口凉飕飕的。

    他侧头向左望去,顾枫和她就在不远处。

    他看见她挣扎要往这边来,可被顾枫紧紧窟在怀中,她大声叫他的名字,伴着风声送入他耳中。

    半晌,背脊陡然剧痛,应是竹子刺破了他表皮,也许今日,他真的会命丧于此了。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忽然想唱那首童谣,意随心动,口中鲜血直冒,他也要唱:“小小河水,哗啦啦,青芽山上有什么呀;”

    “有傻狍子和尖嘴狐狸呀;小小河水,哗啦啦,小兔子掉入虎穴狼窝啦;”

    背脊上的痛楚逐渐在全身蔓延,安子堂唱得断断续续,声音哑然,本就没什么音准可言,当下唱了,更为难听。

    顾枫皱眉,这首难听童谣他听安子堂再天牢唱过,不明白为何死到临头了,他还要唱这么难听的曲。

    李昭昭也听见了,她怔愣着,眼干瞪着,旋即脑里接连闪过无数画面,各种不同的声音轮番登场。

    “你可以叫我卢夫人。”

    “这是我侄女,萧如因。”

    “安子堂是章府的二公子。”

    “昭昭姑娘会学狗叫吗,就像才一两个月的狗崽子那般,我想听。”

    “从此之后,你就不再是李昭昭,而是安昭儿。”

    “这个木栅栏就是凌少峦?”

    “女子第一届科考,新科状元乃严方红,榜眼安昭儿,探花黎黎。”

    她全部都想起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同时,他的话,伴着那难听的童谣激荡在她心间——“不如我给你唱几句?特别难听,保准你听了,永远都不会忘了是一个叫安子堂的家伙唱的。”

    眼泪无知无觉流了下来,她居然忘了他那么久,那么久,久到她记忆里一向干净肃然的他,当下脏兮兮、乱糟糟的躺在竹林中。

    正在遭受如此酷刑。

    此刻他好像感应到她的变化,侧头对上她的眸子,似乎是笑了笑,无声唇形好像在说,“不要哭。”

    顾枫自是留意到她的变化,掰过她的脸,啧啧两声,“哭了么,想起什么了?”

    她眨眨眼,面前这个俊美得惹眼的男子犹如风俗怪志话本里说的披皮恶鬼。

    李昭昭冷静得出奇,“什么都想起来了。”稍顿,“包括对你的恨。”

    他瞳仁一缩,下颌抽紧,却笑了起来,好像完全不在乎,又将她脸颊掰过去,正面受刑的安子堂:“再看看,等会再恨。”

    既然讨不来她的欢喜,那求得点恨,总归都来自于她。

    风吹竹林,本身最放松最惬意的事,眼下,风里夹杂浓郁血腥气,竹林中回荡着人受酷刑发出的惨叫。

    安子堂不想叫出声供顾枫那厮品咂,尤其她也在,那么难看,万一吓着她,如何是好。

    可那种钻心挠骨的痛楚太过折磨,除了喊叫,他无力寻到别的释放方式。

    “啊~~~”

    李昭昭听着他凄厉叫喊,抹干眼泪,最后一缕魂终于回到身体,悚然、错愕、悲恸、暴躁、急切,种种情绪如海浪扑来,于胸腔中爆发。

    她扭身从他怀中下滑,跪在他脚边,“你到底要怎样才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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