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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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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被脸上的触感所惊动,也因为照顾孩子,持盈从来就不敢睡沉,她一下子惊醒,眼睫微微扇动,随之睁开了双眼。

    “陛下?”她有些惊讶。

    赵誉觉得此刻自己似乎有些笨拙,他脸上的笑意或许也显得有些僵硬,好在她并未察觉,而是第一时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持盈看了看外头,不见御前随侍那些宫人的身影,屋内也只有他们两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赵誉让他们侯在外头的。

    “陛下饮酒了?”怕将孩子惊醒,她小声地问着,有些担忧,不待他答,就起了身想到外面去将黄平等人唤进来。

    “来人——”她刚走到门口,张了嘴,手便被人攥住,是赵誉几步赶上来拉住她。

    “没事,”他摇摇头,“我没醉……”

    这样说着,脚步却踉跄了一下,其实并非是醉了,是方才他蹲在她身侧看她,腿麻了。

    可持盈以为他是不太清醒,见他踉跄便伸开双臂上前去扶,一个凑巧,他撞到她的身上,就像是扑进了她的怀里。

    赵誉发誓自己并非是故意的,可一靠近她,他就真像是神智不够清明了。

    他小心地不将重量压到她身上,却又佯装醉意继续与她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他装作无意的,却故意放任自己,微微抬手将她环住。

    这是从知道那个真相的时候起,他就一直想做的事。

    想抱一抱她……

    持盈心里担忧,并未察觉出什么,还想着他定然是不愿宫人看到自己醉后失态的样子,所以不让她唤人来。

    她想了想又道,“对了,今日是浴兰节,陛下是与宗室们宴饮了过来的吧。”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他们都来敬酒,我招架不住……”

    若是方才在玉清宫的那些宗室们听到他此刻的话,怕是个个都要惊掉下巴,分明是官家自己喝了闷酒,他们谁不长眼还敢去劝酒,官家刚刚分明是自己喝闷酒,这会儿的语气竟可怜巴巴的。

    “那陛下坐一坐,我去让他们准备醒酒汤。”

    她用上力气扶了扶他,怕压到她,赵誉不敢再装糊涂,马上站直了身来,又对着她摇了摇头,“我就是来看看孩子,”说完,他又看着她,“你辛苦了。”

    她疲惫地笑了笑,又对着他摇了摇头,“我不辛苦,只是孩子可怜……”

    他看着她,心中又是一疼。

    她对蘅儿如此上心,怕是因为当初她诞下孩子后就母子分离,英儿幼年时的点点滴滴她都不曾参与,所以如今才这能这般将心比心。

    她想着他既是来看孩子的,便轻声将蘅儿这些日子的情况简略地说给他听。

    他听得很认真的样子,目光落在她的面上,一瞬都不曾移开。

    她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

    赵誉忽然想到了那时在武德殿的那些夜晚,她从未开口说过话,那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才明白她是怕被他认出。

    尽管没有说话,她并非没有发出过声音,那厚厚的帷幕后,光线变得昏暗无比,可这也让其余的感官更加清晰。

    她自己怀中的强忍的喘息,在身下难耐的呻吟,以及那无法克制的抽泣的声音,那些又娇又媚的声音,总是火上浇油一般让他彻底失控。

    可那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人就是持盈。

    他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可在持盈眼中只以为是醉酒的症状,便道,“陛下饮了酒,还是早些回清思殿休息吧。”

    见她如此疲惫的样子,他终究不舍再这般恋着不走,便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舆轿行得慢,黄平本以为赵誉已经醉了,却见他一路上都凝神思索着的样子,哪里是醉了的迹象。

    赵誉支着下颌,在想持盈方才的神情,也在想他们的过去,那些蛛丝马迹。

    过去那么漫长的时光,他和她无数次的交集与分离,命运颠沛,回想起来那些聚散竟像一生那么长。

    旧都里的相遇,南渡的同行,以及后来的重逢。

    原来命运早已埋下伏笔,让他一步步离她更近。

    第二日赵誉早早又去了德寿宫。

    到的时候,她正在屋子抱着孩子,一边来回走着,一边轻声哼着小调。

    赵誉没让宫人通禀,她压根不知道他来了,于是他就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

    眼前的这幅画面让他不禁有些眼热,心中更添了几分酸涩,如果当初他一早就知道了真相,在她有孕的时候就能陪在她身侧,与她一同等待着孩子的到来,也一定不会让人将孩子从她身边抱走,那样的话,在当年她也会如此刻一般,抱着英儿满脸温柔爱怜地哼着小调。

    他与她,都错失了那么多重要的时光……

    “陛下?”持盈回身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赵誉,她见他独身站着,御前的人都没有跟在身后,“陛下来了多久了?”

    赵誉走到屋内,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哑地答,“没一会儿。”

    持盈只觉得赵誉今日有些奇怪,尤其是他此时的目光,那么直直看着自己,毫不避讳,和过去全然不同。

    赵誉仔细端详着她,见她此时还抱着孩子,怕她手酸,便下意识伸手想要接过来。

    持盈只以为他这是想要抱一抱蘅儿,便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却又怕他不懂如何抱孩子,便凑近了些,握着他的手护住孩子的背部。

    此时她就在他身前,他低头看过去,竟像在自己怀中一般,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淡香也在鼻息间变得无比清晰,不禁有些怔楞,胸口的跳动似乎比以往都要剧烈。

    持盈还以为他是生疏,所以也不敢放手,就那么虚虚地护着。

    其实她是小看了赵誉,赵英还在襁褓里时,他就时时亲手抱着,如今再接过赵蘅,一双大手将孩子稳稳护在怀中,见她担忧地样子,不禁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她以为他是想抱孩子,谁知他转身又将孩子放到了摇篮里,持盈不禁有些着急,这些时日孩子不舒服,都要她抱着睡觉,一放进摇篮便要醒来,再哄就哄不好了。

    可今天倒是奇怪,他将孩子放进被褥里,孩子哼了两下后便安静了,持盈不禁松了口气,又坐在摇篮边的小杌子上,仔细观察着,生怕孩子会被弄醒。

    她实在太过紧张了,孩子睡得正好,她看着看着,不自主地笑了起来。

    等持盈回过神,便见赵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他看着她面上隐隐有疲惫之色,不禁皱了眉头,轻声道,“让乳母看着吧,你先去休息。”

    她闻言起了身,示意乳母坐在摇篮边来,她抬起头,对着赵誉道,“我去看看英儿,这几日没顾得上他。”

    持盈走了两步,见赵誉还看着自己,想了想便问,“陛下不去看看么?”

    他这么多日不来福宁殿,不仅没能好好看看蘅儿,连英儿也许久没见过爹爹了。

    暮春的阳光铺陈在她身后,她双颊微微泛红,薄薄的肌肤如瓷胎般,仿佛有光芒从里面透出来,他方才看着,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此时听得她问,这才回了神答道,“好。”

    赵英一早听说父亲到了福宁殿,忙赶回了书房,假模假样地在背诗,持盈与赵誉远远就听到了他那故意放大的声音。

    持盈哪里不知道儿子做的什么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赵誉见她笑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低低道,“这小子……”

    赵英见了父亲忙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可看到持盈,立马就转了身去,不肯叫她,持盈知道他还在犯倔,便问,“还是不理姑姑么?”

    赵英嘟着嘴道,“姑姑只喜欢弟弟,那还管我做什么?”

    持盈正要上前哄他,就听得赵誉沉着声对他道,“怎么跟你姑姑说话的?”

    赵英被父亲这话吓住了,不敢吭声,赵誉一向最知道怎么治他,于是便道,“你要是不喜欢待在这儿了,那爹爹将你接回去,倒省得你姑姑这般辛苦。”

    赵英听他这么说,立马软了下来,怕父亲说话当真,忙道,“我喜欢这儿,爹爹不要让我走,我要和姑姑一起。”

    赵誉本是想吓一吓他的,可听了儿子这么说,忽就想到他出生后便被抱走,一想到过去的事,心里便有些难受。

    持盈就蹲在赵英身前,温声细语地跟他解释,“姑姑哪里只喜欢弟弟了,姑姑疼你难道疼得还少么?”

    赵誉看过去,她那么温柔的神情,声音轻柔婉转,而此刻一大一小母子两人挨在一起,眉眼越看越相似。

    儿子不像自己,果然是更像他母亲。

    赵誉不知为何,只看着儿子与她如此相似,心里就觉得涌起一股温情。

    赵英在父亲面前一向拘谨,好不容易盼得父亲终于要走,面上正一喜,就见赵誉侧过身来对他道,“要听姑姑的话知不知道?若惹你姑姑生气了,爹爹便让人来将你接回去。”

    赵英点头如捣蒜般,赵誉正要离去,就听得持盈道,“我送一送官家。”

    他心中一喜,却没有表露出来,只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

    等走到了外头,持盈忽然开口道,“陛下……”

    “怎么了?”见她有话要对自己讲,赵誉立马停下脚步问道。

    “英儿他来福宁殿这么久了,我一直陪在他身边,”她斟酌着开口,言语间带着小心,“若乍然回到南内,我怕他不习惯……等再过几个月,蘅儿再长大些就好了,请陛下放心,两个孩子我都会照料好的。”

    她知道,将两个皇子都放在福宁殿着实不妥,他后宫还有几位娘子,却将孩子都养在太后的跟前,且赵英如今大了,要开始正经从傅就学了,一直放在福宁宫也不是个办法。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孩子,她谁都舍不得,都想能亲自照料。

    她心中忐忑,低着头说完也不见赵誉回答,抬头去看他,却见他此刻嘴角竟噙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低声道,“我方才那话是吓唬儿子的,亏你也信……”

    持盈有些错愕,只觉得赵誉仿佛是性情大变,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放心吧,”他又道,“我会让孩子都留在你身边,只是未免你辛苦,我让思清再拨些宫人过来,让付安也过来,他在我放心些。”

    持盈以为他是担心孩子,于是便点了点头答道,“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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