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影帝
56 影帝
就这么一句话。
意料之外,又莫名在情理之中。
姚姿此时只庆幸是在大晚上,而且是在自己的被窝里,没谁看得到她僵僵扯了嘴角,以及那满眼失意。
她好半天才尴尬地回道,“噢,我是高三一班的姚姿,也是学生会生活部的部长,同学,请问你的计算机还要吗?”
这句话圆得勉强得体,算是给她那份“自作多情”一个台阶下。
“不是我的,找错人了。”
这样冷淡的态度,姚姿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好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等下,你一班的?”
她刚想删除掉这个有点要她蒙羞的对话框,眼神却又亮了亮。
还有还会有什么转机吗?
“你们班有个叫童言的,掉了张校园卡,要她来我这儿拿。”
姚姿神色一震:啥?
翌日,五点,童言准时醒来,她的作息一向很规律,规律到了刻板无聊的地步。自从和傅亦恺有了交集之后,又养成了一个习惯,起床第一件事——看一下手机。
果然,他给她发了很多消息,但她都没有回,隔了一整个晚上,才颇感抱歉地解释了小小下,“对不起,我睡着了。”
他洋洋洒洒,有的没的都扯了一大堆,末尾,是一句,“叫你半天你应一声真他妈比登天还难,你的手机是摆设吗?算了,知道你最在意的是月考,不碰这玩意儿,所以我转告你同学了,九班,校园卡。”
童言余下的倦意瞬间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什,什么意思?傅亦恺转告谁,又转告什么?
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听明白?
童言从床上坐起来,脑子有点空荡荡,好半天转过弯来,赶紧翻翻手机,然后看见姚姿在昨天半夜十一点左右给她发了一张截图,没别的内容,只是和傅亦恺的聊天记录。
“喏,只会你一声,你掉东西了。”
她说。
原来是这个。
童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真的很长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傅亦恺又在搞什么把戏,但还好,还好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合理,不会引起大家的怀疑。
她只顾着庆幸,却不知道他那简简单单几个字,足够要其他女生津津乐道很久。
昨晚,整个寝室除了她,连带着隔壁寝室的姚姿,都睡得很晚。
贺静依先是把早前办公室的时候,傅亦恺主动和童言说话这件事搬了出来,在此基础上,又衍生出很多子虚乌有的东西。
比如许璐就暗暗讥笑道,这童言,还挺会的?一点儿也不笨呐,怎么就这么巧的把校园卡落在人家那里了?
姚姿则深以为然,她说,很多有手段的女人,表面上看着不过尔尔,实际上心机很重。
反正连童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室友,同学从此看她的眼神又变了变,本是嘲弄的,顶多是看不起,说不上讨厌,现在倒是真的很厌恶了,而且还很不屑。
第二天考完英语,她坐在位置上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儿,保温杯里的白开水从滚烫到凉透,也没见她喝一口。
童言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坐姿不动,不是傻了,也不是在很认真地思考题目,纯粹就是在纳闷,还带了那么点儿心虚的纳闷。
傅亦恺要她去九班找她,理由是拿校园卡,还对姚姿说,是他捡到的,要她转告一下。
可校园卡不是昨天她才给他,要他拿去吃饭的吗?他到底又想干什么?
不明白。
傅亦恺这个人,她就没弄明白过。
在南高,好学生和坏学生的分化很严重,教学楼也是隔开的。
童言身在尖子班,一直都是在思远楼活动。
思远楼,啧,一听就知道那种很有底蕴,很气派,很有文化的名字,貌似是第一任校长取的,还亲笔提了名,苍劲有力,无比威风,那块儿校碑一直矗在小花园里。
而傅亦恺所在的教学楼,连个正经名儿都没有,每每提及,白眼一翻,谁搭理呀?还取名,呸。
童言从来没去过,当然没去过的绝对不止她一个。
她完全不了解那边是个什么状况,只是很确定那里一直都是很吵的,隔好远都能听见动静。
尤其是在早自习的时候,思远楼的学生在安静背书,而那头则鸡飞狗跳,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反正热闹如过年。
童言也挺好奇的,后来也和傅亦恺说过这件事,她说,“我们每天早晨都有早自习,你们呢?难道没有吗?”
感觉他们每天都在玩的样子,都不用学习的。
傅亦恺一听,开始没来由地笑,“怎么没有,我们当然也有早自习。”
童言点点头,又说,“我们的早自习是写卷子,背课文,老师偶尔还会占用点时间上课,你们呢?”
傅亦恺这下笑得更开心了,“那我们不是的,我们的早自习是小组练习阿鲁巴。”
“这是什么?”
“阿鲁巴,阿鲁巴,看谁不爽就啊了他,阿鲁巴,阿鲁巴,谁被阿,谁王八,这话听说过吗?”
童言老老实实摇了摇脑袋,没听说过,怎么奇奇怪怪的。
于是他耐心解释道,“和你最喜欢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还有黄冈密卷是差不多的。猛,急,爽,而且熟能生巧,越熟练,越顺手。老师不管,我们都是全靠自觉的,多练习,多受益,还比你们那些卷组有益身心健康。”
“哦”
这样一说,她貌似懂了,确实,她写数学题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他说得还挺能够感同身受的。
反正,他们早自习也是有自己的事情做呗,除了做的事不一样,其他大家都一样的。
反正,童言就傻不拉几地相信了,并且一直被傅亦恺忽悠到今天。
反正,现在她是做了很长的思想斗争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收拾好书本,出了教室。
算了,既然他非要她找他,那
找就找吧。
很巧,一出教室迎面就撞见一班几个同学,她们向童言打了声招呼,而她愣是停了三秒才点点头,讪笑着回应。
所谓的“心虚”,大敌不过如此。
头一回去九班,心跳得七上八下的
但她实际上完全没有必要心虚,别人也不知道她要去九班啊!更何况,就算被知道了,那她也有正当理由。
九班的人捡到了她的校园卡,她去拿,不行吗?
嗯,就是这样的。
童言自己替自己顺了口气。
同学表面上没什么异色,却在走过去以后,很快又转过身,在她背后狐疑看了好几眼。
大概是在说,这个童言,怎么一直神神叨叨的,总是碎碎念,念书念坏了?
高三九班,出了名的。
九班虽然不是最后一个班,但在九班的学生,都不是什么好学生。
这个班不仅成绩烂,风气还烂,目无尊卑,目无法纪,气焰嚣张,占据了南高一大半的处分通知单。
惹是生非,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可能不是九班的;但在九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不良少年。
这好像就是南高条不成文的常识,就连“九”这个数字,在南高都代表了不吉利。
就是这样子的,不知是从哪一届开始,也追溯不了具体原因。
本来还太平过几年,但长江后浪推前浪,到了这一届,出现了以傅亦恺为首的一群公子哥,又不太平了。
童言是硬着头皮找到九班教室的,百闻不如一见。
还没靠近,隔着十米远的距离,就听见在走廊的最角落处,传来了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夹杂着各种粗口,脏话,还有黄腔
“滋啦滋啦”,和下油锅似的,愣是把这个季节还算凉爽的天气,吵得非常热乎。
童言的额头落下一滴汗。
如果只是吵一点儿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这个班独很特殊,独占一层楼,被边缘化,被隔离开。
整个四楼除了这一个教室,其他差不多都是储物间,杂货间,文印室,所以采光不好,有点阴森潮湿,偶尔还能看到角落里的蜘蛛网,墙面裂缝里长出来的野花野草
除了九班学生和扫地阿姨,估计是没有谁愿意来的,包括老师。
反正他们的纪律本来就差,倒也不在乎,光听笑声就知道将日子过得快乐潇洒,没有人管,随便放飞。长长一条走廊没人打扫,只是非常敷衍地摆了个垃圾箱,什么样的垃圾都往里头丢,丢到地上也无所谓。
所以童言每走几步,良好的道德感作祟,就会很看不下去弯腰捡垃圾。
捡着捡着,就捡到教室门口了。
“哟,同学,有点儿面生,不是咱们这栋楼的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将头发染成冷棕色的男生,从教室出来,刚好就和她打了个照面,高高瘦瘦的,小麦皮肤,模样不错。
“嗯,我找人”
童言很快又将头低下去,挺不安地盯着自己一双脚,脚上是双反反复复被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找人?”他很迷惑,“找谁?”
“那个”童言又卡壳了一小会儿,才小声说道,“我找傅亦恺,请问他在吗?”
“傅亦恺?”男生的身体先是略有点惊讶地往后仰了仰,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哈?哎呀,原来是找恺哥。”
声音一下子就放大了,听上去特别乐呵,和看戏似的,他指了指,“喏,在那儿,教室里抽烟呢,阿恺!有女生找!看着像是对面思远楼的!!不知道是哪个班。”
童言又冒出一阵冷汗:猜的还真准
然后他又告诉她,“你自个儿进去吧,我只是帮你喊一声儿,这会儿要下去打球了。”
他说得很自然,完全无所谓,可对童言来说,就非常之有所谓。
她不好意思进一个陌生的班级,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经过那个男生嚷嚷过一阵,刚才至少有三四双眼睛都往教室外面张望,打量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童言身上。
非常尴尬,非常不自然。
她避之不及,一下子就躲到别人看不见的视角。更别说进去了。
傅亦恺坐在后排橱柜上,嘴里吊儿郎当叼一根烟,校服拉链习惯性拉到最底,里面还是件黑t,领口宽,空荡荡的,低头弯腰,额前碎发遮眼,稍微一俯身,就可以看见两道非常明显的锁骨,正打游戏,很专注。
听见赵文杰说有个女生来找他,没什么别的反应,表情也未变,恍惚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但很意外的,没两分钟,他不动声色地退出界面,然后直接把手机丢给旁边的人,“你帮我玩一把。”
还真的出去了。
“哎哎哎啥意思,你这,等等啊——”
傅亦恺轻轻松松地跳下橱柜,动作轻便灵活,随手又将烟丢进垃圾桶里,手往兜里一插,头也不回一下。
啧啧,发生什么了?
稀奇,真稀奇,连游戏都不玩了。
不仅是旁边那人狐疑,整个九班都很好奇。
门口忽然来了一个来找傅亦恺的女生,外班的,模样看着很乖巧。
沈焕很不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喝可乐,长腿一跨,挡住他的去路,还眉飞色舞道,“yo,yo,yo。”
傅亦恺瞥了他一眼,“你哟你妈呢?”
“诶,你不要酱紫,我只是练一练rap。”
沈焕咬着吸管,脸上揣着看戏的坏笑,没个正形儿,然后他看着傅亦恺继续唱着,“e,on,babylet,us,go,party。”
傅亦恺没好气,“丫滚远一点,腿给老子收回去,谁跟你party傻逼。”
“得嘞,别发火,伤肾的。”
“”
童言站在走廊那里等傅亦恺,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只不过,出来的貌似不止他一个人
他插兜儿走出教室的同时,也带出了不少“脑袋”——好事者纷纷从窗户,前门,后门探出头来,满脸八卦,一群看热闹的。
童言更窘,赶紧又将身体转过去了点儿,背对打量的目光,她很不适应这种这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场景。
故事主角?当事人?被围观的动物?
以前哪里经历过
傅亦恺倒是无视掉,无视得非常彻底,他伸手,在童言面前晃了晃,“你的。”
她看清楚了,指尖夹了四四方方一张校园卡,卡上还有她初中拍的土味证件照,那照片昨天被他笑了很久。
童言不知道他现在在搞什么鬼把戏,只能点点头,“是是的。”
“被我捡到了。”
童言:
虽然她的演技很着拙劣,但也只能顺着他演下去,“我不小心弄掉的,谢谢你。”
她对傅亦恺微鞠一躬,算是表达“谢意”,然后走过去,作势要拿走校园卡,结果他的手却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间,举高了一点儿。
于是,够不着了
很明显,他一幅没那么容易给她的样子。
童言有点着急,“你——”
耳畔传来了很热闹的起哄声。
“诶呦,诶呦,傅亦恺,你怎么还调戏上了?”
“阿恺,这到底是你不小心捡到的,还是故意捡到的?”
周漾觉得童言挺眼熟,歪头打量了一会儿,脑袋终于冒出个豁然开朗的灯泡,“这不是在办公室的那个女生吗?你这个禽兽啊,在办公室你就调戏人家!现在还调戏到班门口了,禽兽不如啊!”
这话一出,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童言的脸又很不争气的,霎时红成一只完全熟透的螃蟹
傅亦恺最近,怎么那么喜欢找她事儿啊?
以前顶多是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现在越来越明目张胆了,明目张胆到她都觉得害怕,她又想不通他到底想干什么。
在一众此起彼伏的吵吵嚷嚷里,傅亦恺这才开口,“在食堂刷了一下,里面还有两百二十八,不少钱啊挺重要的吧?”
“傅亦恺你这不是废话,手机里两百块不值钱,往校园卡里一充,啧,巨款,真巨款。”
像他们九班的,经常逃课,鲜少住宿,连食堂的饭菜都嫌弃得要命,用到校园卡的机会不多,所以才没闲情逸致往里头充钱,除非是脑子瓦特了。
只有老老实实待在学校念书的,才把校园卡当宝贝,然后勤勤恳恳地用着。
喏,这女生,就很明显,当宝贝的那种。
傅亦恺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老子要你开口了?”
于是那人很识相地闭嘴了。
“当然很重要,丢校园卡很麻烦的,要补办也很麻烦。”
童言开口。
傅亦恺眉梢微挑,“哦?那既然这样,我捡到了是不是等于帮了你一个很大的忙?”
“是的吧”
她凝了好一会儿的神,每次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没来由地揪衣服,揪成皱巴巴一团。
面色依然是红的,她不敢直视背后那么多人好奇的目光,只躲躲闪闪地望着他,“那你要我来找你,到底是想还给我呢,还是不想还?”
“我没说不还啊。”傅亦恺耸了耸肩,“只不过,你口头一句谢谢就完事了,这会要我觉得很不甘心的。”
他睨着她,挑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还郑重其事点点头,模样看着无辜又认真。
“我才没有兴趣当活雷锋,小爷我做好事从来都留名,我不要一句谢谢,我要你好好报答我,实质性的那一种。”
唇角扬着很浅的弧度,尾音上翘,那双眼睛睨着她,轮廓细腻,眼底深邃,黝黑如海底深处的玄武岩,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风发。
——我要报答,实质性的那一种
很暧昧的一句话,字里行间都萦绕着旖旎气色,每一笔一划都能霎时掀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涟漪
“我操,恺哥的套路骚得一批,遭不住,真遭不住。”
“666666我赵泽文速速前来拜师,徐佳伟呢?还不快滚出来学着点。”
“实质性?有多实质性?摸摸亲亲以身相许三年抱俩?”
除此以外,当然也有感到非常不齿,对傅亦恺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的。比如陆末,他就激动地拍着窗沿,“靠,你就说你这个狗东西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早就看上人妹子了?真他妈阴险,真他妈不择手段啊啧啧啧,我要去举报,举报你动机不纯,心术不正。”
“报答?不是被暴打吧,我要是那个女孩子,我就直接给他一拳,妹子,听我一句,抢了校园卡赶紧跑。”
“就是啊,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还有大无畏精神表示可以自我牺牲一下的,“哥你看看!人姑娘脸都红了,你别调戏人家了行不?要调戏就来调戏我!我不介意的!!我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
“哈哈哈哈滚,傅亦恺能一脚把你踹飞,还调戏?我看你是挺想被揣到西伯利亚提前过冬的。”
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在一旁喊口号的,“东风吹,战鼓擂,wuli恺恺谁怕谁?”
童言钝钝,然后她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这次傅亦恺,又是故意的。
故意拿着她给他的校园卡,故意装作捡到,故意要她来找他,故意
“那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童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着他的恶趣味。
“怎么谢我?”
傅亦恺这下又故作出一幅有点为难的表情,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正午太阳刚刚好,一圈圈光晕落在他的脸上,宛若镀了一层浅淡的金边。
“这确实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你得要我想想啊。”
他说。
童言:烦人。
然后,傅亦恺就真的开始好好想了。
他插着口袋,一边想,一边悠哉悠哉在走廊里晃,越晃,就好像离她越近。
童言稍微往旁边靠了靠,风吹过,带来一阵炙热的气息,是他的。
瞬间,耳朵根子好似都快烧起来了,喉咙干涩,手心冒汗。她咬咬唇,憋着一张很红很烫的脸,在心里骂着他好烦人。
终于,傅亦恺不晃了,站定,在她旁边停下,个子比她高很多,为了要她听清,还特意俯下身。
“喂,用什么牌子的沐浴乳洗的澡,身上这么香?”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