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公子？你不记得奴婢了吗
天空阴云密布，小雨从早上下到现在，一直没有停下过。街上的许多小贩都已收摊回家，路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来往。
出了宫，贺祎坐上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府。
车轮轱辘旋转，碾在凹凸不平的沙泥混合铺成的路上，崎岖颠簸。
相比以前，今日小贩的吆喝声少了很多。耳边尽是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有些出神地回忆着今天看的古籍，马车猛地刹住了。
“吁——”
“咴——”
马匹被拽得长啸一声，贺祎下意识抓住了窗口，这才免于被甩出来的窘迫。
他皱着眉，还未质问，听到车夫不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前面好像死人了！！”
闻言，他掀开车门帘子远眺。
只见五六个壮实的捕快守在一座巨大的府邸门前。那座府邸十分大气，门口摆着两座石狮子，楠木做的牌匾上木入三分地刻着：惠阳公主府。
此时还有两个女人跪在旁边歇斯底里地哭泣。恰好此时，大敞的门中，几个小厮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事物走了出来。
那白布底下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人的身形。
贺祎没有惊动他们，而是让车夫悄悄把马车停在一处不易发现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们会怎么做。
那几个捕快并没有进去抓人，而是互相眼神示意了一下，关上了那扇木门，架起那两个女人催促了几声，离开了。
而那几个小厮则是抬着那具尸体往一个相反的前进。越往前就越人烟稀少，草木也就越旺盛，离那片林子也越来越近。
贺祎不动声色地把朝服脱了下来，借了车夫的衣服，并交代他在这里等着。
他自己则借着环境的优势，顺利跟了上去。
那几个小厮习以为常地边走便抱怨道：”这是这月第三个了罢。”
“可不是嘛，世子爷的功力深厚。这个是前两天才搞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弄死了…哈哈哈……”
“不过那些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咱世子爷看上了他们的女儿也是看得起他们，现在好了？惹恼了世子爷，一个都死了吧！！”
“也不知道那小妞的滋味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
“…哈哈……”
他们局促的，粘腻的笑声像诅咒一样盘旋在林子的上空，久久不散。
又走了一段距离，林子里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高大。
前面一片深坑横亘在几人面前，小厮们心照不宣地将那具尸体扔了下去。
临走的时候还啐了一口，眼神像是看着垃圾一样道：“臭□□，死了也不安生，让爷几个玩玩都觉得恶心。”
“这坑怎么又快满了啊，得叫兄弟们再重新挖一个了……”
“啧。真费事！”
说完，他们又抱怨了几句，丝毫没有任何负罪感地一走了之了。
人已经离开，贺祎从旁边的灌木中走出来。他快步走到那埋尸坑边上，往下看去，不由得头皮发麻。
只见底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至少有百余具。胡乱堆叠在一起，在最上面的还没有腐烂，最下面的却已经可以看见白骨了。
贺祎面不改色地用袖子捂住口鼻，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那几个小厮刚扔下去的那具尸体还是很容易找到的。据他们所说，那尸体身上应该有青青紫紫的痕迹，死的时间大概在昨天和今天之内。
经过一阵搜索，他的目光聚集在仰倒在一具残尸身上的女子。
那女子长相艳丽，脸上的妆容却已经被雨水冲刷下来，露出了胭脂下的伤痕，深深浅浅。她的脖子上还印着两个乌青的手印，衣衫不整，身上无一处是好的。
她瞪着眼睛。
该是多么痛苦才会死不瞑目。
贺祎面色一沉，走到她身边，用手指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冰冷，没有止境的冰冷。
天空中的雨点泼泼洒洒地落在这巨大的悲哀上，却没人敢站出来揭穿这丑恶。
贺祎闭了闭眼，为那些无辜受到迫害的人哀悼。再睁眼时，他将外袍脱下，盖在了那姑娘身上。
这雨看着越下越大，他忽然身形一晃，连忙将衣服内层里的药物拿出来。
眼前的事物开始旋转，药瓶被颤到了地上，刚好弹到那女子身边。
他捂着脑袋，蹲下去正要去捡，一只手将那瓷白的药瓶捡了起来，递到他的跟前。
贺祎艰难地抬眼看了一下，只见刚刚已经断气的女子忽然醒了过来，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漂亮的眼睛含着一片雾气，仿佛在看着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他强压着心中翻滚的情绪，将拿药瓶夺过，快速地倒了两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咽了下去。
“公子……”
那女子出声唤了他一声，语气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关心。但由于刚醒不久，她的声音嘶哑难听。
只是一开口，贺祎愣住了，她自己也愣住了。
呼吸了口气，头晕的状态总算消解了些。他站起身来，冷漠地俯视着这个女子。
虽然不排除假死的可能，但她这样突然醒过来的，也是很吓人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那女子扫视了自己身上的痕迹，立刻害怕地抱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
不过她仍是睁着大大的眼睛，难掩喜悦地道：“公子您…您不记得奴婢了吗？！”
贺祎面色古怪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似乎是注意到一直在这里说话也有些不妥，他提议道：“上去再说吧。”
“嗯！”
那姑娘仍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将那外袍绕着身子打了个结，走到岩壁准备爬上去。结果因为太过湿滑，屡试屡败。
终于，她似乎是有些歉意道：“公子，还是您将奴婢带上去吧。”
贺祎看了她一眼，警惕道：“不如你先说，你是何人？”
“公子，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是您的丫鬟，瑶儿啊！”
“姑娘记错了罢，”他耐着性子道：“在下不记得有瑶儿这个人。”
瑶儿顿时失落道：“抱歉，不过这里……是哪呀？”
“京城的乱葬坑。”
贺祎将衣摆折了起来，这样不会妨碍他行动，不再回答她一串串无厘头的问题。
他找了一处合适的位置，用力一跃，蹬着石壁突出来的部位着了地。
“公子！”
贺祎四下寻找，看到一棵树上挂着一根两指粗的藤条。便将其扯了下来，缓缓将一头扔到底下，道：“姑娘，绑紧了。”
瑶儿闻言，连忙将那藤条在腰上缠了一圈，紧紧地抓着。瞬息间，腰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被拉了上来。
她难受地将那藤条解下来，揉了揉已经勒红了的腰。
贺祎又看了她一眼道：“鄙人可随你去报官，你也可以自己离开，这都取决于你。”
“可……奴婢想随公子回去……”瑶儿忽然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公子不要瑶儿了吗？”
若是换作旁人，可能早就带着肮脏的心思把人领回去了，况且还是这样的乖顺主动的美娇娘。
“那就恕鄙人拒绝了。”
贺祎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是这种人，明明才见过一面就偏要纠缠他。
瑶儿一听，立刻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道：“公子！瑶儿这条命是您救下来的！呜呜……若是连您也不要奴婢这贱命的话，奴婢宁愿从未来活过…呜呜…”
“……你会什么？”
“奴婢什么都会！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您的日常生活都是奴婢打点的！您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瑶儿胡乱擦了把脸，连忙回道。
贺祎眉头一皱道：“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奴婢……奴婢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回去罢。”
声音渐行渐远，两人的身影在湿滑的小路上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