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穗秧
“嘶”我倒吸出了一口凉气,虽然之前打仗的时候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但痛还是真的痛。
“忍着点。”满穗因为边咀嚼草药边讲话,显得有些口齿不清“这药好苦……”
“噗嗤。”
一声细细微微地小声突然在山洞里回响出来,即便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出了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在极力憋笑。
我和满穗同时转头看向了背着身子蹲在角落里的秧,小小的身子正在抖个不停。
满穗先是皱紧了眉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扬唇笑了起来。
“别光顾着笑,不如你也来帮我嚼一下药?”
这一句话过后,本来笑个不停的秧瞬间停了下来,把头摇得飞快。
“不了吧……男女授受不亲,而且穗姐姐也不希望我的口水混到良爷身上吧?”
“有道理……”满穗竟然真的低头认真思考起来这个问题“那你也别闲着,找个石头过来捣。”
“……”
“我是来当苦力的?”
“不然你来享受清福的?”
“你真不知道我是……”秧刚想说些什么,随后又强行打断了自己。
但是只说出来一半的话,也差不多够满穗联系到前因后果了。
“怎么……你不是商队老板的女儿嘛?”满穗故意将女儿两个字延迟了许多。
“我就说那群土匪抢了货车怎么还不离开,而是四处在寻找什么……”
“感情你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自己不会就是那个最值钱的吧?”
得了,感觉一句话秧的底裤都被看穿了。
“穗姐姐真聪明啊……”这次的秧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了。
“所以你爹根本不是那个老板吧?”
“嗯哼。”
“那你之前还装挺像,差点给我也骗过去了”满穗扯拉扯嘴角。
“嗯哼。”
“哼你个头,还不去干活。”
“……”
“我问个事。”
“说。”
“你既然觉得苦,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石头捣。”
“……我乐意。”
“那容器呢?”秧指着地面“总不能直接在地上弄吧,等会伤口还混进尘土不跟没消毒一样。”
满穗低头思考了一会,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壶“用这个。”
话说间满穗就举起石头欲要将其砸成两半时,被我拦了下来。
我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算了吧,你喝水还要用。”
“我自己嚼,你来上药。”
“也行……”
草药入口就有一种苦涩的味道,虽然经过了仔细的清洗,但难免咀嚼根茎处时还是有一种在吃土的感觉,也难怪满穗会皱着眉头。
将全身伤口都上满药之后,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了,满穗又帮我把换下来的绷带重新去河边洗了一遍,方便下次使用。
虽然此地确定不宜久留,但我跟满穗商量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等天色暗了再离开这里。
一来是更安全一些,二来也方便我们多休息一会。
……
“话说刚刚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跟我一样叫他良爷?”满穗兴许是有些无聊了,竟问出了这种问题。
“他让我叫的。”
“他让你叫你就叫?”满穗撑着下颚满脸笑意地看向了秧。
“那……不然呢?”秧面露疑惑。
“自己想。”
“那……良叔?”
“啧,这个听起来好老”满穗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良爷吧,听着顺口点。”
“你让我叫我就叫?”秧小小声地应了一句。
“那不然呢?”
秧扯了扯嘴角,换作是我,大抵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
秧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兴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大概是讲不过满穗的。
她们的对话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大满穗在逗小满穗玩一样,摸清了她的性格,也清楚着她的想法。
而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直到秧的肚子传来了一声“咕咕”的动静。
这声动静在本就空旷的洞里尤为明显,我和满穗同时看向了秧,弄的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脑袋“……”
不过也确实,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和满穗也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秧估计逃跑路上也是没时间吃的。
“饿了?”满穗问道。
“嗯”秧点了点头“我身上还有些糕点……”
“挺好,分我”说着,满穗朝秧伸出了手。
“……”
“穗姐姐你不去当土匪可惜了。”秧抿了抿嘴唇。
“没差了,反正你也要跟着我们。”满穗笑了笑“交点保护费,不算过分吧?”
“毕竟我也没去问你什么来头。”
秧听了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把糕点分成了三份,但很显然,这些糕点是填不满肚子的,充其量也只能用来充饥。
我将自己的那份递给了满穗,现在食物不够,所以我更不希望满穗饿着,再者我也更难抗饿。
饥饿,始终是徘徊在每个老百姓头上的阴影。
“我刚刚在路上还采了点碎米荠,也能凑合着吃”满穗摇了摇。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原来刚刚满穗放在地上的一堆草药里,还带着其他食物,看来她早就想到了会有这种情况。
“这……”秧面露难色。
“这个我以前逃荒的时候有吃过,叶子还挺嫩的”我朝秧继续说道“而且后面几天都没有食物,可能也就只能找找类似的东西吃了。”
“你们有钱嘛?”秧顿了顿,“我知道这片林子出去之后有个镇子,兴许咱们可以去那里买点干粮。”
“不远,大概一天的路程就到了。”
满穗点了点头,幸好为了以防万一,她一直有随身带钱的习惯。
听到有镇子,我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至少之后不用再为食物的事情发愁了。
不过……我能想到的问题,相信满穗也同样能想得到。
“那小崽子你觉得……那群土匪会不会去那个镇子里面蹲我们?”
“可能……不,是一定会了”秧愁眉苦脸道“那我们还去吗?”
“去,但是只能我去。”
“良爷身上有伤,太明显了,至于你……”满穗瞅了瞅秧小小只的身子“跟送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嗯嗯嗯,穗姐姐说得对”一听到自己不用去,秧反倒是又笑了出来。
“不过我们以前是干人牙子的,你说把你卖给城里的其他人会不会很值钱呀?”满穗开玩笑道。
“不会,我看人一向很准。”
“良爷和穗姐姐都是好人。”秧顿了顿“我相信你们。”
好人吗……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只有两个人曾如此评价过我,一个是觉得我变好了的穗,还有就是秧了。
相似的人,大抵也会说出相似的话。
但如果说她们给我一种猫的感觉,那么一个去掉了兽性的狼,又会给她们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也不太确定我到底算是什么。
“相信我们还谎话连篇?”我反问道。
“自保嘛……而且不都被穗姐姐看出来了”秧吐了吐舌头。
“是都吗?”满穗挑了挑眉毛,特地延迟了都这个字的声音。
秧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讲话。
“算了不逗你了,赶紧吃吧”满穗摆了摆手“吃完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还要赶路。”
“好。”
……
这天下午,大概是我睡得最沉的一次了,也许是负伤了,又或者满穗在身边。
我常常梦见的画面。
我又走在洛阳的街道上,这条路我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店铺的商家,叫卖的小贩,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模样,好像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总觉得又都比之前少了些什么。
我站在街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胸口,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止不住的心慌。
是那场潮水。
自从满穗在洛阳不见的那天起,就一直徘徊在我梦中的潮水,彻夜不息。
总是淹没着一切,不断地吞噬着一个个我,亦或者是她。
许久之后,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待了如此之久,记忆里的潮水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淹没洛阳的街道。
而这次,她站在洛阳街道的尽头,笑面如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