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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影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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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该这样的,我已经多活挺久的了,早该死了。

    直到我的胸口传来微微一阵刺痛,我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匕首停在了我的胸口处没有继续前进。

    我抬眼,疑惑地看向满穗。

    “不急,这样太便宜良爷了。”她摇了摇头,“良爷只要记住,你的命是我的就可以了,我早晚有一天是要杀你的。”

    我点了点头,满穗的回答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好像总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杀了我。

    但这到底是我欠她的,什么时候要我的命,也随她了。

    “说到这个,良爷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她笑了笑,又将匕首重新藏进了衣裳里“我可以等良爷做完再杀你的。”

    心愿吗……

    这些年所求甚少,只想着诛灭豚妖,完成我们两人的约定,一时间,竟想不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不过……看到如今的小崽子已经出落成一位极美的女子,我也不禁想见见当年的其他三只小羊过得如何。

    “好像是有一个,我想见见当年其他的三人,看看她们现在过得如何。”

    如此,这个世上就已经没什么我牵挂的人了,我也可以放心的去了。

    “他们的情况我知道一些,琼华嫁到了北境,路途遥远,不方便去找她。翠儿和红儿倒是还没嫁人,而是跟鸢姐姐逃去了扬州,听说她们俩在鸢姐姐的客栈里表演影子戏 。”

    “有机会,我倒是挺想去看看的。”

    突然,满穗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哎,良爷,正好说到影子戏,还记得怎么演吗?”她站起身来,身子微微前倾。

    “倒是有在军队里面给大伙表演过一两回,但也是许久没有碰过了。”

    “那良爷有雅兴再陪我演一次三英战吕布吗?”她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良爷不记得怎么演的话,我还可以再教你,就跟……当初一样。”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有些怀念之前跟小崽子两个人半夜溜出去学影子戏的日子了,那时候她还是瘦瘦小小一只,也好使唤,不像现在……

    眼前的满穗已是成年女子,虽也还是瘦小,却也不再是当初那般不健康的瘦弱模样,而是另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瘦。

    她离我极近,一丝两缕地墨发垂到我的脸上,甚至可以闻到上面传来的淡淡清香。

    这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我故作镇定“而且这里好像也没有道具。”

    “有的呢”满穗笑着指了指我的身后,一个满是刮痕的木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原来我并没有在意这个木箱,而现在听她一说,倒也是发觉了这木箱跟当初那只有几分相似,只是颜色已经暗淡了太多。

    “这些年,我一直都带着它,就是有些可惜演影子戏的锣鼓被我落下了。”

    “一直带着它干嘛,不麻烦吗?”

    “是有些麻烦呢,只是……想着有一天可以再跟良爷用它再一起演一次影子戏,就没舍得扔掉他”满穗低头看着小木箱,眼中泛起了我说不清的涟漪。

    逃荒路上,诸多坎坷,这箱子现在还能出现在这,想必她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些年无聊时我也有自己一个人演过,只是终究没有两个人方便罢了。”

    “所以……良爷?”

    “好”她如此用心,让我不忍心去拒绝她。

    满穗忽地笑了出来,张罗着把戏架子摆好,又把三英战吕布的小人一个个拿出来摆正。

    我有些愣住了。

    “良爷,这是吕布,这是张飞,这次可别再认错了。”

    “喏,良爷当年做的小赤兔,就是有点破了,唉……可能是被我搬箱子的时候不小心磕着了吧”她边摆弄着小人,边细声说道。

    “你还留着呀。”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满穗,两匹赤兔马,一匹做工粗糙,是我当年做的,另一匹精细点是小崽子的,它们紧挨着一起,就像是在窃窃私语。

    此时恰好,黄昏转场黑夜,表演影子戏倒是极为合适。

    满穗生起一团篝火在船板,拨弄着火盆上的煤炭,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抬头看我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满倒映着的全是我的身影。

    “你们在搞啥子嘞?”本在船头撑船的船夫也被这道火光吸引了过来,指着表演影子戏的架子问道“这又是个啥子玩意?”

    “这是表演影子戏的道具,话说回来,你应该还没看过影子戏吧”满穗回头朝我眨了眨眼睛“不然就坐着看我们演一段?”

    “好哇,饿还没见过哩。”

    因为没有锣鼓,我们只能凭着感觉开演。

    多年没有碰过这些玩意,我倒也是生疏了不少,只能磕磕碰碰地操纵着吕布小人骑赤兔马向前满穗操纵的三兄弟冲去。

    似乎是看出来我的窘迫,满穗腾出一只手握着我,将我带入她的节奏,对着刘关张三兄弟步步紧逼。

    随着幕布上的小人正式交战,因为满穗腾出了一只手的缘故,原本的刘关张三兄弟只能一个个单独面对吕布。

    她的手纤细白净且冰凉,如同一只白玉镯环绕在我的手腕上,灵巧地带着我不停晃动着手中的绳线。

    “白袍——乌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里握欸~”

    满穗熟悉而陌生的戏词从我耳边传唱开来,小脸满是认真地盯着幕布,全心全意投入到表演当中。

    也许是过于认真,她并没有发现我在看着她,望着那精致的侧脸,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是怀念吗?

    她的声音这些年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比起从前只是多了些冷冽的感觉,却也是更加的动听。

    从前我们也是这般,她唱我演,因为我技艺不精常常需要她帮我分担一部分操作。这些年我虽然生疏了,但她却好像越发的熟练,想必这些年没少自己一个人练习过。

    头戴三叉紫金冠,身穿红锦白花袍。

    腰系玲珑丝鸾带,身背弓箭手提枪。

    胯下赤兔胭脂马,方天画戟手中拿。

    吕布虽是以一敌三,刀光剑影间,却也是不落下风。

    三人战成丁字品,枪刀纷纷不止,战了百十合有余,也不见输赢。

    吕布一见不能得胜,杀开大路逃去,倒拖画戟往前,策马加鞭走如云。

    反被三方围住不得脱困,八方诸侯齐叫喊,终是被捉马而下。

    一场戏了,有满穗的帮助,一轮下来也还算得上是顺利。

    渔夫没见过这新奇玩意,便也看不出什么表演的瑕疵,倒是直拍手叫好,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

    满穗与我相视一笑,我们仿佛又找回从前的默契,那张小脸逐渐与我记忆中她从前的模样重叠相加,彼此之间因为年久未见而拉开的距离倒是因为这场影子戏又拉近了不少。

    滂沱或连绵,遥远或咫尺,冷淡或炽热,那都是满穗,我想,大抵是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再将我们分开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远了。

    我会跟着她,直到她将我杀死,这场追逐会贯穿我的一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月悬挂于天,冷冽的月光洒在满穗的发上,银光如瀑,竟衬得她有些不真实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

    “良爷看,月亮升起来了呢”满穗指着天上的月亮,喜笑颜颜。

    “是,挺好看的”我点了点头。

    我说的是她,亦或者是月亮?可能连我自己也分不太清了。

    我的月光,那么亮,那么清冷,不为谁而亮着的月亮。

    好生耀眼,可惜它既不圆,也不亮。

    不圆亮啊……不原谅……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月便是与团圆或离别挂钩的。

    看着眼前之人的笑脸,我竟突兀地一阵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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