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哪个杀千刀的如此害她
他知道了什么!
床底下,窦章辞满眼惊慌,狠狠摇头。
额角浅粉色玫瑰被重重甩出去,打了几个滚儿跌在崔诩脚边。
“阿辞……阿辞困了!”
她磕磕巴巴扬声说。
崔诩慢腾腾捡起脚边的头花,哼笑一声道:“你不困。”
“我困!”她短促地反驳。
脑子里浮现上辈子的某些片段,最多的是他耳提面命恐吓她,敢不听话就要斩断她双手的模样。
她下意识屈起双膝,紧紧抱住。
上辈子,他虽然从没打过她罚过她,可他吓得她无数个夜里噩梦缠身!
如果,眼前的他是那时的他?
窦章辞拒绝!不要啊!!
现在的太子殿下再疯癫也只是个小孩,再狠再凶也有上限。
可上辈子那个,他什么都敢干!
而且如果他是他,便肯定记得她失贞而死!
太子殿下从前怎么处理淫乱宫闱的女官和宫女来着?
好像逮到过三个,全部抽筋扒皮、满门抄斩……
霎时间,窦章辞大而圆的眼睛里,咸湿的泪滴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她死死咬着唇,溢出几声轻轻的抽泣,“嘤……”
不讲理!
太子殿下他不讲理!
她上辈子已经上吊自我了结了,多么有自知之明的行为。
根本不用他脏了手,也不用他污了眼。
他就不能当作她已认罪伏法过?
哪有这样的,都死了还追过来不放,难不成非要亲手处置才解恨?
窦章辞小小的肩膀轻颤,她现在还小,还很娇气,还很怕疼。
离被迫长大后,皮糙肉厚的阿辞还有很远的距离。
刚刚杜王妃和崔蓉掐她的脸,她都差点扛不住哭出来,扒皮得多疼呀!
越想,越颤得厉害。
“嘤嘤……”
崔诩叹口气,丢开玫瑰头花爬进床底,循着“嘤嘤”的声音将小人儿搂紧,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
平静地问:“你记得是不是?”
事实上,平静是他装的。
他心底狂风骤雨,浪潮迭起。
既期待又害怕,那复杂的,相互对冲的情绪快把他淹没掉。
他却做出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仿佛在问她今天是晴天还是雨天。
稀松平常。
“不记得不记得!”
窦章辞强烈抗拒,小手揪着衣襟,用力到快抠出一个洞。
因着夜色昏沉,床帏掩盖漆黑一片,崔诩无从发觉。
他只听到“咚”的一声。
是心底尘埃落定的声音,紧跟着这道声音而来的,是狂乱的心跳。
他轻轻揉她发顶。
“不记得什么?不记得东宫,还是不记得你在孤身边待过八年?”
“!”
这层纱,被他直白的、毫无顾忌的撕开。
窦章辞避无可避。
他果然也记得!他果然是来捉她归案的!
他敏锐得可怕,已然洞察先机。
在成年的太子殿下跟前,她没有撒谎勇气,更没有撒谎的能力。
想嘴硬否认,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
窦章辞泪眼婆娑,怯生生望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床底,他的脸只是一道模糊的剪影。
眸子却像丛林中的野兽,发着幽幽的光。
太可怕了!
“看……看在我伺候您八年的份上,能不能不杀我……求求……嘤嘤嘤……”
窦章辞抬手,大着胆子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太吓人了,她顶不住!
被他看着,她连求饶的勇气都要丧失掉……
崔诩没有反抗,任她两只手死死按着他的眼睛,幽幽问:“孤为何要杀你?”
窦章辞一滞,他诈她招供还是?
别考她了!
她若敢承认那一夜的荒唐,若有不顾全家才从边关大赦回京,着急着送全家下黄泉的勇气,也不至于自己吊死。
要定罪,就杀她一个!
别啰哩啰嗦折磨人!
她已多活四个月,早都赚大了,大不了伸头叫他去砍,赶过年前她还能再投一次胎!
但要她亲口交代那离乱颠倒的往事,绝无可能!
她自己也至今没搞清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咽气前最后一刻,都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如此害她!
明明,太子殿下登基后为窦家平反,只要过了那一夜,她便可放籍回家。
虽然窦家的风光和富贵早已如水东流。
可她往后有家人了,有自由了,不必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这紧要关头,她却被人污了清白。
地点:东宫女官居住的寮房中。
目击者:清晨来欢送她出宫的宫人。
她们来时,那敢做不敢当的采花贼早已跑了。
独留她衣衫不整在房中,领口处露着大片暧昧痕迹,与四个宫人面面相觑。
有人尖叫起来,场面失控。
不过半炷香时间,她的寮房外围满了人。
那一瞬,她知道,从此宫外的十里春风、桃红柳绿都与她无关了。
一个时辰后,为放籍归家的宫人而开的宫门,也永远用不着为她而开。
那条青石路,通向的不再是宫外的市井烟火,而是她二十一岁的生命的尽头。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我是不会说的!”
她脆嫩的嗓子夹着哭腔,很有骨气地喊出声。
暖阁里,安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当真有内情,崔诩沉沉呼吸。
只是她如何能这样伤他的心?
“我是什么大魔头?开口闭口就要杀人?”
窦章辞脱口而出:“你不是吗?”
感觉到他搁在自己头顶的手一僵,窦章辞小小的身子也跟着僵硬。
眼皮向上掀,脖子向下缩,将怂包演绎得恰到好处。
她瑟瑟然,心里直打鼓,他不会顺手拧断自己的脖子吧?
“你,你,你不是!”她识时务地慌忙改口。
颅内疯狂给自己洗脑:就算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是!
谁再说你是,谁是狗!
崔诩在她掌下闭目,覆盖满眼深沉,已经抱她很久,她依然在发颤。
他似忽然找到了某个症结,喉头发紧,“你很怕我?”
窦章辞没有说话。
回应一个轻轻的颤抖。
这不是废话吗,怕他,已经是藏在骨子里的情感。
东宫之内,甚至全天下,没有几人不怕他。
不知他年幼的躯壳里藏着成年的他时,尚可压制一些。
当得知是他王者归来。
这份多年养成的害怕,没预兆的卷土重来。
窦章辞颓然放下小手。
“算了,殿下要杀就快杀吧,只求您放过我的家人。”
“阿辞死过一回了,再死也算轻车熟路,黄泉路上都能比旁人走快几步,阿辞不怕,对了,可不可以求您一个恩典,上一世上吊死太疼了,断气前,脖子勒得咔嚓咔嚓作响,很是瘆人。”
“听说吃鹤顶红死得不那么痛苦,死后也好看些,阿辞还小,这次不想死太丑,要不殿下赐我一副药吧?”
她擦擦眼泪,不小心蹭掉脸上一片补子,泪水淌过伤口,盐分渍得伤口火辣辣的。
她强忍着不出声。
都要死了,这点疼算什么。
心底给自己呼呼,不疼不疼,死都不疼!
“谁告诉你鹤顶红不疼?”
崔诩沉声问。
窦章辞呆呆答他:“师父说鹤顶红见血封喉,是天底下最爽利的死法了。”
崔诩嗤笑:“你师父自己没尝过,如何可信?我今儿教教你,鹤顶红喝下去,一时半刻人死不掉,足要折磨好几个时辰。”
“这几个时辰中,先是头昏脑胀、有出气没进气,再是痛得死去活来,像千虫万蚁在身上咬噬,像钻头在肠胃里乱绞,最终这毒药觉着折磨够了,你才有个解脱。”
窦章辞打了个冷颤,抖着声儿问:“殿,殿下怎知道?”
崔诩睁眼,咬牙道:“许你吊死,便许我药死。”
他声落,感觉到她骤然僵住,小脑袋蓦地转过来。
探究的、不可置信的目光如有实质,穿过漆黑夜色投在他脸上。
她心跳似在加快。
这迟钝的蠢女人,这一刻表现得似有所感。
崔诩轻轻挑动眉梢,“所以,你为何一口一个我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