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阿辞别躲,直面真相
窦家没有大门了,里头那点事,根本瞒不住。
三个五岁孩子的供词,把长宁郡王一家捶到土里,抠都抠不出来。
长宁郡王简直百口莫辩,连怀疑有人指使的念头都不敢起。
这三个孩子才五岁,便是大人教他们去陷害,都记不住这么多词的年纪。
若非亲眼所见,不可能把他儿子说的话、做的事抖出个十成十。
他们这席话,在大家眼中,绝对是铁证如山。
长宁郡王仰天出了几口长气。
手,发抖。
腿,发颤。
他是鬼迷了心窍。
今天这种日子放任妻女胡作非为。
还是在当朝首辅家里……
尘埃落定时,窦玄捏着胡子,面露讥讽笑意。
“呵呵,老夫数年不曾有过如此文思泉涌的时候,多谢长宁郡王,明日早朝参奏的两千字奏章,老臣已经想好了。”
长宁郡王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呆愣愣扫视一圈。
素雅的庭院中,站着六亲不认的太子殿下,大权在握的窦首辅,泼辣又团结的窦家女眷,悍勇无匹的小兄妹。
他恍惚间发现,敢情窦家这院子里,全是狠茬。
今天这块铁板,将他脚都踢折了!
流年不利!家门不幸!
远处一道人影狂奔而来,大冬天的,王府长史跑出满头汗。
长史焦急却也不忘礼数,垂首一一见礼后,在长宁郡王边上附耳低语几句。
长宁郡王听完,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愣愣倒了下去。
崔诩眸子微眯。
冷眼瞧着众人呼天抢地把郡王接住,却又不敢走,轻哼一声。
“将杜氏、崔蓉等收押进宗人寺听候发落,至于皇叔,抬进宫,交给父皇!”
然后低头看向于韬和林晋。
“你们二人不错,初四东宫报到,孤收你们做近卫。”
他两道命令颁下,院里院外都呆了。
宗人寺是用来关押罪大恶极的宗室的,进了宗人寺不死也得脱层皮。
今天还是小年夜,太子半点情面不讲,是个真能下狠手的。
而那两个小儿,甚至都没帮窦兴打架,就这样被收编了?
太子殿下做事任性即可……
当事人于韬和林晋目光在空中一撞,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若狂。
能不乐癫了吗?
他们才五岁,就混上了编制!
还是未来皇帝的近卫!
听说皇帝的近卫将来都是心腹重臣。
这,是他们爹都不敢想象的泼天富贵啊!
“殿下!不准反悔!”
于韬先狠狠磕一个,完了伸出小拇指举高。
崔诩心情还不错,和他勾一下。
“我也盖章!”
林晋见状也伸出手指,崔诩没厚此薄彼,一人勾一下。
经了前次之事,崔诩扫除了一批不听调的亲卫,现下东宫能用之人甚少,他有耐心从小培养。
几岁的娃娃,什么都不懂,最易洗脑。
待热闹收场,人群渐渐散去,窦玄率家人给太子道谢。
不论从前闹得多厉害,单论今日,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整夜还有得折腾。
纵使窦家能保全两个孩子,并逼皇帝惩处长宁郡王,但今夜是断然做不到全身而退的。
该感激的,不能装聋作哑。
只是窦玄忽然看不懂。
太子殿下对阿辞的心思,莫非真不是闹着玩?
这……他才九岁呐!
窦玄为官四十年,深知历来皇家子弟早熟。
可太子殿下却未免熟得过于早了!
就好比,才长三四片叶子的瓜藤,打眼便看见已经结了个几斤重的大西瓜。
着实叫人大吃一惊呢!
道过谢,窦家众人默契的该散就散。
太子才救了他们家小宝贝,总不好过河拆桥得太明显。
他想牵小手,就允他牵一下得了。
反正他翻不出别的浪来。
没多久,人走了个干净,连李氏都过了二门回自己院子。
崔诩不知他们今天为何如此识趣,也懒得去想为什么,抓着窦章辞的小手臂,轻车熟路往暖阁去。
他步子大,她腿太短,被拉着磕磕绊绊地跟他走。
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大门,回忆起刚刚长宁郡王晕得莫名其妙,她实在好奇。
“太子哥哥,长宁郡王怎么昏过去了?”
这个称呼他不喜欢,应该叫“夫君”。
崔诩轻轻拍一下小矮子的头顶,拨弄额角那朵浅粉色玫瑰,淡淡道:“你猜。”
她头一歪,眼睛晶亮,似触到真相般惊诧,“你把他儿子杀了?”
他压住心底被萌出来的躁动,深沉地点头,“嗯。”
“!”
窦章辞粉嘟嘟的嘴巴张大,眼角抽了抽,“也……也罪不至死吧?”
她以为他只是帮她找场子放的狠话。
上辈子郡王一家罪该万死,但今晚犯的事,还不足以成为公然斩杀他们的理由。
她一时看不懂,小时候的太子殿下,就已经这么心狠手辣了呢?
“小没良心的,你认为不该杀?”崔诩淡淡问。
想捏她的脸,因她脸上的伤而改道揪耳朵。
两只耳朵长得像两朵白木耳,可爱极了,崔诩觉得自己快要化掉。
窦章辞哪知道他只是手痒,当他一个不高兴要收拾自己,怂得忙摆手,“该杀该杀!”
一副您老高兴怎样就怎样、您不要讲理谁还能拦得住的模样。
崔诩哼一声。
眼见金时扛着个大袋子带着御医过来,他将话吞回肚子,噤声由太医处理完。
药膏抹上去,疼得小东西龇牙咧嘴。
肥嘟嘟的脸上打了好几块补子,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崔诩憋不住发出阵闷笑,见她抬眼准备张嘴。
火速从金时扛的袋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在她眼前一晃。
这锭金子虽不如先前给的大,但它是金子呀!
黄澄澄!金灿灿!
窦章辞双眼睁大,循着那锭金子的运动轨迹滴溜溜乱转。
再瞥一眼金时扛在肩上的袋子,“咕噜”!
狠狠吞了口口水。
她小肉手一伸,“夫君!”
崔诩唇角轻扬,压不住,越扬越高,越扬越高,索性低眼咧开嘴。
满意地将金锭子放进她掌中。
她短短的几根手指包不住。
崔诩没放手,笑问:“阿辞知道夫君的含义吗?”
窦章辞怔住。
他想给她考考试?还是别有用意?
那她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
但提问者没准备等她的答案,自顾说:“夫君,是与你相知、相偕、相守、相爱过一辈子的人。”
“是伴你岁月轮转,同你生儿育女,共你白头偕老的人。”
“是这一世,绝不放开你的手的人。”
他声线稚嫩,却饱含情深,飘着一抹看不清、摸不着的哀伤。
窦章辞莫名听得心底一酸,更多的是懵。
他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和她说奇怪的话!
她就知道,他打小就疯疯癫癫,做事让人摸不着一点头脑!
“所以,阿辞,这一世,你唤我夫君,我便当真,从今往后,我同你生死相依。”
“!”
崔诩兀自深情告白,在措辞中,窦章辞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说了两次“这一世”!
忽然间,仿佛天边有滚滚冬雷劈下来,窦章辞耳朵在嗡鸣,脑中一片焦黑。
思路被一根一根劈断,真相在断点对岸,唾手可得却触手不及。
她呼吸急促起来,像被扼住咽喉。
下意识后退,脚跟碰到床脚边的鞋凳,鬼使神差的,她身子一矮,蹲下就往床底钻。
金锭子被她抛下,在地衣上奋力挣扎滚动,最终慢慢归于宁静。
崔诩扯了扯嘴角,“呵。”
养伤的日子,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若连揭开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他凭什么妄想得到她的心。
自我逃避和自欺欺人都不是他。
他是崔诩。
可卧薪尝胆十多年,可机关算尽八年,唯独不能逃避哪怕只有一天。
他要阿辞,即便她心底装着别人。
只要她敢敞开心扉同自己相处,她心里就不可能再装下别人。
崔诩抬手挥退侍从,蹲下身。
黝黑的眼在漆黑一片的床底找到缩在里侧的小东西。
“阿辞别躲,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