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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辈子,他走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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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国寺,是太祖皇帝为立国所牺牲的二十万将士建的庙。

    当代主持是当今皇帝的十叔。

    这位皇叔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只爱佛法诡辩。

    先皇继位时,他不过十二岁,一心要出家。

    先皇是个人精,假模假式将这异母弟弟挽留几个回合,便直接准了。

    其后大肆宣扬,巴不得所有皇兄皇弟都识相点。

    毕竟京城还有慈沐寺、江北寺、白露寺、福乘观等等。

    而长公主们也可以识相一下,京中那三座尼姑庵不够分,他可以批银饷现盖,总归保证他们人人都有归宿。

    先皇只要一想起把兄弟姐妹全送去出家后,每年能省多大一笔银子,便是做梦都要笑醒。

    所以对于正中他下怀的十弟,先皇一直疼爱有加。

    到了本朝,哪怕这十皇叔没领王爵敕封,也颇为地位尊崇。

    起码不会因为窝藏他们一家而掉脑袋。

    而恰好,窦家长子窦敞曾做过十皇叔的伴读。

    侧门外,窦致带着妻女上车。

    他的三个儿子与此事无关,最大的也才十岁,不到杀头的年纪。

    当务之急是救女儿,他需轻装简从逃命,儿子们交给父亲庇护比跟着他逃命强。

    窦致深看一眼傻乎乎抹眼泪的三个儿子,放下车帘,狠心打马远去。

    雪花簌簌飘落,道旁的树和高高的围墙都被积雪覆盖。

    皑皑世界中,两道车辙印和马蹄印格外显眼。

    窦章辞探出小脑袋,叹口气。

    下雪天,无人出行的大半夜,皇上若真要杀她的头,除非派个傻子来才抓不着她。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上辈子她已经做过一回舍身保全家人的事,再来一次属于轻车熟路。

    死,也就没断气儿那会儿难受一些。

    但为疼她爱她的人去死,她从不畏惧。

    只是死之前,她一定要和皇帝老儿掰扯清楚。

    凭什么太子殿下寻死觅活,就要她陪葬!

    难不成真信了徐御医的鬼话,准备把金童玉女打包,一起送回西方极乐世界去?

    她气呼呼地张了张鼻翼。

    当真是毫无道理。

    掏出小手绢给李氏抹泪,软乎乎的脸贴着李氏,小肥手轻轻拍着李氏的胸脯。

    安慰道:“阿娘别怕,阿辞会保护你的。”

    李氏咬了咬唇,呜咽出声。

    她才几岁呀,躺下去还没有皇帝的铡刀长,就已经想着要保护她阿娘。

    这样懂事的孩子是想心疼死爹娘吗?

    隔着帘子,窦致也不禁眼眶发酸,边注意四野动静,边将窦轩传回的消息告知李氏。

    李氏霎时眼泪一收。

    不是,这皇家当真没一个正常人了?!

    “倒行逆施!倒行逆施!”

    李氏抹着眼泪,眼中凶光毕现。

    “相公,我悔呀!昨日我该拼死抢回阿辞!就只慢了半步,平白惹一身腥!”

    “我的阿辞,都怪娘没护好你!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接了城阳县主的招揽,投他杨大将军的诚,总好过我可怜的女儿被皇家欺凌!”

    这话可不兴说,窦章辞一把捂住李氏的嘴。

    而今满朝文武皆知杨家有反意,但国朝将星凋零。

    杨普威连年东南西北征战,镇守四境的将领一半出自他麾下,根本动不得。

    这些年杨普威暗自拉拢朝臣,他夫人城阳县主崔锦玉便致力于拉拢女眷。

    杨普威吃定自己大权在握,近年越发明目张胆。

    窦家目前还是杨大将军重点攻略对象之一。

    依照上辈子的轨迹,攻略还要持续几年。

    直到杨大将军发现窦家“顽固不化”,彻底失去耐心才改变策略。

    这辈子,窦章辞不会给杨普威任何机会。

    她小脸贴着李氏的肩,有模有样地拍拍李氏的背。

    “阿娘不气,阿辞可以和皇上讲道理。”

    “城阳县主不好,阿辞不喜欢她,阿娘不能和她玩。”

    李氏紧紧搂住她。

    城阳县主是满京闻名的笑面虎,多少大人都被县主骗过去,她的阿辞却心思敏感。

    她当然不可能投诚,不过是仗着风雪夜四下无人,骂两句出出气。

    马车吱吱呀呀前行,转过几个街角,香火味道在冷冽的雪中渐渐清晰。

    远远可以看见成国寺庄严肃穆的山门。

    窦致将马车拴在路旁青松上,将窦章辞抱下,一手牵着李氏。

    三人皆套上兜帽,往成国寺走去。

    狂风呼啸着,吹掉窦章辞头上的小帽子,将她吹得眼都要睁不开。

    她眯缝着眼,静静看着长街尽头小跑而来的大队人马。

    成国寺近在咫尺,但不论进与不进,皆在劫难逃。

    “窦郎中好兴致,风雪交加,深更半夜,旁人都巴不得闭户猫冬,您却有闲情雅致携妻女礼佛。”

    金吾卫统领舒禹手按刀柄,唇角挂一抹讥讽笑意。

    窦致浑身一僵,回头便见乌压压一堆金甲,心下发凉。

    “舒统领说笑,成国寺有雪松枝繁叶茂,伞盖十丈,落雪时层层叠叠,美不胜收,窦某便带妻女来瞧瞧。”

    “呵,舒某倒不曾想到,窦郎中也是性情中人。”

    “只可惜那株树太过繁茂,上月小沙弥烧落叶时一个不慎带着了侧枝,如今只剩半边不到的残枝,再盛不住层层叠叠的雪花,窦郎中恐怕要失望了。”

    “但东宫有株圆柏虽小,却有那株树八九分神态,不如窦郎中亲自去看看?”

    舒禹做了请的手势。

    窦致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脸色苍白。

    东宫如何能去?

    可舒禹这小子不好打发。

    他手中的钢刀乃皇帝钦赐,去年还当街斩了一个冒犯圣颜的纨绔。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窦致不认为他会给自己面子。

    大不了,拼了!

    窦致将手探进怀里,出门前,他藏了一柄匕首!

    正往外掏,被一只软嫩的小手按住。

    “阿辞似乎见过,叔叔没说谎,阿爹,咱们去瞧瞧吧。”

    窦章辞微微退开,认真的看着窦致的眼,几不可查地摇摇头。

    小家伙脸上清风朗月,心底将害怕藏很深。

    形势由不得他们选。

    出逃匆忙,他们说不好从出门起就已经被盯上。

    上辈子,舒禹也是这么个最爱猫捉老鼠的主。

    清剿杨普威残部时,因他的恶趣味托大之举,差点儿让死士将杨普威尚在襁褓的孙子带出京城。

    为这事儿,他领了崔诩五十军棍,几乎被打死。

    窦章辞可不想当老鼠被人戏耍。

    她手心冒出薄汗,也有一点点……想看太子殿下一眼。

    上一世,窦家败落,姜皇后护她清白,于她有恩。

    而崔诩纵然严厉,但窦章辞知道,他虽叫嚣得凶,却从未真对她下过手。

    在东宫八年,比她在内廷那两年更安全,他也算半个恩人。

    这辈子,他走得早……

    崔家江山没有他,谁知要走出个什么结局。

    她该去送一送他,顺便祭奠这即将逝去的皇朝!

    小人儿,轻轻抹抹眼睛。

    湿漉漉的,不自觉的想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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