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臣罢工了
皇帝满脸为难。
他儿子大病初愈,他着实不忍心对其下狠手。
派王悯去,一则盯着太子不要过分癫狂,二则盯着窦家不能太过不敬。
他自己远程把控着尺度。
目前已发生的不痛不痒的冒犯,还没上升到要死要活的程度。
在皇帝心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儿子不过是看上了臣子家的一个小姑娘而已。
倘若现在他儿子已经及冠,这小姑娘是铁定要送进东宫伺候他儿子的,谁来反对都不好使。
世上岂有叫太子对一个女人求而不得、相思成疾的道理。
皇家威仪还未烟消云散呢。
如今年纪不大,尚不能嫁娶,但和小姑娘一起玩也不行吗?
窦家未免太大惊小怪。
他家这祖传的皇位也不至于如此不顶用。
但他老师的唾沫星子给他喷了一脸。
并且年关下的节点,开口就要请假回泰安祭祖。
逼急了还要致仕。
皇帝服了,武将篡位要命,文官说话气人。
纵观历朝历代,皇帝也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文官之首,士子楷模,为小儿玩闹致仕,狠还是老头狠。
这不是逼他,而是逼天下士子骂死他。
且再算一算,也不能说没逼他,年关下的朝堂,没有老师坐镇,这锅乱粥得溅一地。
皇帝什么都不怕,就怕文官来淡泊名利那套,当真是无处拿捏呢。
他认怂,果断拿出了十二分诚意。
……
冬日阴云不散时,天黑的格外早。
窦府点起灯,仆役十多人列队欢送太子。
崔诩的脸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瞥一眼手背上的青色指痕,那是被蛮力拉开时留下的。
一旁金时被五花大绑,塞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破袜子。
父皇说,要打二十棍。
金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压根儿顶不住二十棍。
崔诩不能眼睁睁看着金时被打死,只能妥协回宫。
狠戾的眸子扫过皇帝派来的亲卫、王悯、还有窦府众人。
似乎要寻个机会将大伙儿一网打尽。
寒风呼啸着,天上飘落尘屑般的雪片,崔诩回头。
暖阁枣红的帘子纹丝不动。
他要被抓回去了,与她新婚第二日便夫妻分离,没良心的小媳妇却忍心不看他一眼。
心酸得厉害。
崔诩驻足。
忽而那帘子动了下,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投进水中的葫芦,坠落后猛地上浮,忐忑的在水面飘着。
及看到一只小小的脚出现在帘后,他心中一喜,威仪的丹凤眼翘成期待的弧度。
随着帘子打开,矮小的孩童钻出来。
远远的,挑衅十足的朝他扮了个鬼脸。
那葫芦瞬间被剖开,各自盛满水沉到湖底。
崔诩眯眼,李良是在叫阵。
小屁孩小人得志,当他这一去便霸不住阿辞,当有了机会,还想染指他的阿辞。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捏拳,推开阻拦的侍从,箭步上前,一把推翻李良。
李良不可置信的抬眼,从他的角度看,凶神恶煞的太子殿下跟巨人似的,他居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更别提还手。
屁股墩钝疼,李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哇——呃呃呃——”
阿辞娘子,真的没有阿辞娘子了!
崔诩轻蔑看着小屁孩,长得丑,哭得也难听。
不像他的阿辞,“嘤嘤嘤”,哼起来像只小猫咪。
他一听,心要软一截。
脚边这丑东西……
崔诩冒着寒星的眸子低垂,秉承着所剩不多的教养,才没将脚踩到他身上。
私心里恨不得碾死他,只有死人才不敢觊觎他的阿辞。
他哼一声,咬牙冷幽幽道:“小子,你再敢越过这道帘子勾搭阿辞便试试。”
“孤保证你吃不着今年除夕夜的饺子。”
李良撑在冰冷地面的手颤了颤,抱住头。
这是魔鬼的声音吗?!他不要听!
但太子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扬声吩咐:“来人,把李良送回李府去,往后他再敢来窦府,打断他的狗腿!”
“哇呜!我不!狗太子欺负人!”
李良腿一软,紧紧缩成一团,两条手臂从抱头改成抱腿,放声痛哭。
而太子带来的侍从却不敢动,偷眼瞧一瞧王悯的神色。
在皇帝的亲卫跟前,太子的侍从到底低一头。
太子又是个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的小破孩,他们装也要装出正直的模样,免得和金时一个下场。
结果王悯眼一挑,“怎的?殿下的话你们听不见?不如把耳朵都给割了?”
众人一抖,手忙脚乱去拎李良。
崔诩轻轻一眯眼,脸如天上飘落的细雪冰凉,不轻不重地剐了王悯一眼。
倒是奇了,东宫的人做事还要看外人眼色。既都有自己的想法,那便不必再留。
他不想如上辈子一般,花费数年清除身边的隐患。
以致那样长的时光,靠近她都不敢。
这辈子,再也不会了,耗费心力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人身上太过不值。
八年可望不可及的守候,阿辞等不起,他更等不起。
确实该回去一趟。
在枣红帘子前一步之遥,崔诩到底没掀开,沉声说:“阿辞等我回来。”
暖阁中,窦章辞在李氏怀中窝着,小肥手依恋的抓在李氏腰侧。
太子的怀抱是暖和的,但母亲的怀抱是她与生俱来的港湾,这份安心和信赖无人可比。
听到他似饱含深情的话,她咕噜噜的眼珠子胡乱一转,轻哼。
谁要等他,她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再莫回来。
恍惚想起什么,问李氏:“娘,我的新衣做好了吗?”
李氏派了身边大丫鬟一道去送李良,懒得理会外头小儿的叫嚣,缓缓摇一摇怀中的小人儿,笑道:“阿辞想穿新衣了?我的小宝贝爱俏呢?”
窦章辞将脸贴着李氏肚子,李氏衣襟上的毛边软乎乎,擦着小脸蛋分外舒服。
她娇声说:“才不是,我穿了公主的新衣,理应赔她一件。”
她这会儿又变回了乖巧可爱的模样,李氏只觉得窝心死了。
老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才把太子殿下赶出房门不足一柱香时间,闺女就不治而愈。
李氏十分舒心,要不是太子还没走,李氏恨不得抱着小宝贝出去显摆两圈。
至于小宝贝说的,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公主的衣衫是织金锦缎的,纹样亦是天下最好的绣娘精工绣成的,你的衣衫十件也抵不过一件,傻阿辞,不如赔点别的?”
窦章辞忘了这一茬。
回到幼时,有所依靠,脑子便也简单起来。
她攀着李氏的肩站起来,一溜烟儿滑下床榻,打开妆匣子,里头有一支四叔云游海外带回的镜子。
黄金做的背壳上,嵌着各式璀璨夺目的宝石,组成蓝色雪花的图形,与大魏崇尚莹润圆满的打磨不同,分外花里胡哨。
正面清晰鉴人,不差分毫。
这玩意儿,上辈子宫中的公主娘娘们也得十年后才能得到,到她们手上的远不如她这支精巧。
她拿着小镜子哒哒跑出去。
崔诩将要转身步下台阶,见帘子一动,猛地回头。
哪个不怕死的还敢出来挑衅他?
等看清是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没披斗篷便冲了出来。
是……送他?
这一瞬,仿佛潮水涌过沙洲,满满胀胀。
小没良心的,到底还剩几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