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18寒潮
小年夜当天是周五,堇昔觉得这天去老宅挺好,秦榕早些日子就说要给她做好吃的,台历上却早就标注了俩字:年会。
换言之,不好请假。
堇昔喝下几口热巧克力,继续整那十余份心理评估简报。这次,寒亦宇并没有硬性要求她用英文写,但她还是想做到最好。
这年末也真是够忙的,寒亦宇整天不是听下面经理汇总报告,就是出差开会,十天内还飞了两趟。虽然重要场合仍会差遣mike用不到她,但她的杂事也不少,繁琐而枯燥…
下午茶时间,庄铎一回到公司就直接走进寒亦宇办公室,不巧寒亦宇也是十分钟前才从机场回到的,还给堇昔交代一活儿了。等她后来从前台取回一份国际件时,瞥见庄铎神色难明地走出寒亦宇办公室,看到她点头打招呼都不似平常那样和善温柔。
堇昔还想瞅瞅什么情况,筱珈却过来送能进入次轮面试的人选简历。
“下班了?”
“是啊,到点了。你啥时候走呀?”筱珈捧起桌上的饼干桶开了吃起来,“这份东西都整好些天了吧?”
“嗯,就差那么几行字了。”
筱珈同情地撇撇嘴,另道:“这几个人还行,你什么时候约他们谈?”
“明天发通知,下周一开始谈。周五开年会,得赶紧敲定了。”堇昔把一沓简历暂时装档放好,“怎么着新人年后才能办入职,嗯,不好谈。”
这话真没法接,筱珈打哈哈,又换了话题,“我最后一次请组员吃饭了,你也来凑个热闹呀?”
“我要去我妈那儿。”
“嗯?这周末就到了,等两天不行?”筱珈嘴里嚼着饼干,眼神疑惑。
堇昔笑过,“这聚餐像赶趟似的。明晚阿郁要我过去,你跟我一起去?”
“可拉倒吧,我俩彼此不待见。”
“我不信。怎么说也是一同出线的盟友,还有几杯酒不能解决的怨怼啊?您就赏个脸光临寒舍呗…”
“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行…”
后来,堇昔加班才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筱珈也如约到酒廊聚了餐,还给酒廊的酒架添上了一支极品干红。
虽是天寒地冻隆冬日,却难得遇上晴朗周六。堇昔独自去墓园。因还有点宿醉,许久了她精神还恍恍惚惚。
往上的石阶盖了厚厚一层雪,堇昔拎着俩酒瓶子,还差三五阶就走到那一列墓碑,她脚步停了下来。在周全墓前,寒亦宇面向石碑站着,看样子有些时候了。
寒风凛冽,吹涩堇昔的眼睛,她用手捂了捂面庞,才抬脚继续往上走,直到走到寒亦宇身边,把酒放在鲜花旁。她觉得自己宿醉的头疼都忽然消失了。
转身要走的寒亦宇突然说:“天冷,不要待太久。”
堇昔点头,拔开酒塞,把白酒倒在碑前。
半小时后,堇昔在墓园进出正门的路边上被寒亦宇按的车喇叭惊了一着。堇昔站着没动,隔着点距离朝车的方向摆摆手,但寒亦宇直接长按喇叭。
寒亦宇朝堇昔伸出手,“手机。”
“什么?”
“或者你自己取消约车订单。”
“刚才没确定订单就被冻关机了。”堇昔系好安全带,摩挲着手机屏幕。
“大冷天里待足半小时,不上车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会碰到你啊。”
“打岔。”
堇昔交握的双手掌心有些虚汗,“寒哥,谢谢你来看周全。”
寒亦宇注意路况,一时也没回话。
“你,为什么直接叫老师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呢?”
“我从没听你提起过周老师。”
“你想知道?”
“当我没问。”
堇昔看向车窗外,景色依旧肃杀,“因为对我来说,‘周全’只是一个名字了。”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堇昔主动开了电台,歌声很低。
“寒哥,你一般和谁一块过年。”
“家人。”
“家里都有谁?”
“父母亲,小妹。我妹今年不回来,我会陪父母去爷奶、姥爷家吃团圆饭。”寒亦宇车开得不快,“话题换得机警。”
“是有点儿。”车内氛围不对,堇昔继而说,“你觉得我这个助理怎么样。”
“之前是不是谈过这个问题,凑合,不算太笨。”
“嗯,要不是卖贺舒言情面,寒哥,你不能用我吧?我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成了上下属。”
寒亦宇蹙眉,“贺姨对你来说也只是一个名字?”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什么?”
堇昔等寒亦宇在服务区的停车位上停好车。
她的声音很小:“你不要骗我,你很早以前就认识我了。”
“没有。”
“我真的没有那么笨。”
寒亦宇伸手关掉电台,歌声止。周围瞬间又安静下来。
“你也承认你早就认出我了。”
堇昔看向寒亦宇。
“你喜欢白毫银针,定期会去老城区的茶铺行订茶叶,那里的老管事以前和周老师是好朋友。你多次让我替你准备出席宴会的服饰,其中有一套袖扣和领带夹,当初是周老师选了送给学生的礼物。酒廊开张那日,你送来一套定制开瓶器,全是纪念款。我过个生日你都要送我一支停产了的钢笔。”
寒亦宇回看堇昔。
“原来,你知道。”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你拿走我橄榄油那天。”
“对,不是。”
“你不提醒我,我都不知道我们还有交情呢。”
“为什么没有一点回应。”
车内刹时的沉默又重重缠绕在这两人之间。
带着记忆的只言片语,经意说起都沉痛不已。堇昔愤怒地盯着寒亦宇,鼻子发酸。
“茶行通叔说‘这回枪旗白茶量少,另外多备了陈年生普’,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普洱?两对袖扣,周老师曾问是橄榄枝配黑钻好看还是混金配珐琅釉几何图好看,我给你选的菱形珐琅釉。周老师生前嗜酒,也喜欢收藏开瓶器。我和周老师一人一支的定制钢笔,他那支后来送了得意门生。就算那次去私厨吃饭,酒柜里40度的桑葚酒也是周老师以前经常酿的呢!”
寒亦宇抽了两张纸巾,轻轻擦掉堇昔的眼泪。
堇昔双唇微颤,“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提醒我…”
“我并不是要让你难堪。”
堇昔扭头,自己抹掉激动的眼泪,“你是周全的学生,但不要再提醒我这个事情了,我知道了。”
“是在生气还是在害怕?”
堇昔咬牙切齿,“不要再试探我了,我不想知道。”
“你再说一遍,你知道我指什么?”
“不知道,现在,算我怕了行了吗?”
寒亦宇先后给两人解开安全带。
“明知道我在试探你,为什么不早点拒绝。”
堇昔紧握双手,“是你太狠了,想我也像你一样…”
寒亦宇伸手覆上堇昔紧拽的双拳,“很难吗?老师早逝,你确实很痛很伤心。”
堇昔抽回双手捂住面庞,热泪直流。寒亦宇移开视线,眼眸中克制着不忍。他好像真的比她心狠得多。
“别把自己逼得太绝,会当真。”
“有什么不好…”
“你心里清楚。”
“真的,算我怕了好吗?”堇昔任最后的眼泪落到手心,“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寒亦宇神情忽然阴沉。堇昔抬起头,泪眼中寒亦宇的脸色她看得并不清晰。他已经要下车了。
“戴上围巾再过来。我在餐厅点好餐等你,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家。”
再后来,夜色朦胧寒风阵阵,堇昔才慢慢走向那间餐厅。一同面对偌大扇窗,堇昔在寒亦宇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把车钥匙推到他面前,拿起筷子准备吃饺子。
她听他说——
内心接受的东西就大方地去热爱它,自我抗拒,真的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