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4宠辱
堇昔的身体没那么差劲，这次感冒只止于打了一晚喷嚏，没有再恶化的迹象。寒亦宇倒是真病了。
堇昔观察半天下来，并不是被她传染的关系，但说没关系还真不能撇清。原因嘛，她猜度着可能有二。完全外行的她并不能打，工作上几乎帮不上什么忙，近来秋冬交替，气温持续下降，寒亦宇的工作强度本就吓人，又周折出差、应酬和带项目，没有得力的左右手，自己生生硬抗了俩月。再者就…寒亦宇一直没分担给她什么要事，王者带青铜，起初总是要被拖累的。综合着看，不病倒就真怪了。
不过，堇昔也顾不上许多，贺舒言近期体检她陪着去了一趟医院，出来的报告似乎不怎么好，她自己真提不起什么心情顾这管那。
这日，寒亦宇从一批冲账单里挑出一张先签字报销，让堇昔去财务处领了小一千块钱现金，并要求认真装进信封里随身备好。堇昔从财务主管张姐那儿回到办公桌前时，米澜刚好经过。
“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堇昔悄悄耸肩，“上边交代的事，我也不清楚。”
米澜了然的表情，“隔壁三层新开了家米其林，提前订位明儿下班去试试呀，若不然我又要出差了。”
堇昔刚要回话，被走出办公室的寒亦宇截了话头。
“米澜，现在跟进的项目到什么阶段？”
“我这里再去一趟深圳就成。”
寒亦宇稍微点头，随口再问：“什么时候？”
“这周四，下周一回来。”
堇昔是早就坐回自己的座儿上了，假装没听见他们简短的谈话。下午她需要和寒亦宇外出去一个高尔夫俱乐部与客户谈合约，手头有些资料要再检查一遍。至于米澜约她饭这事要推掉了，她明天大概没空。
其实真如她刚入职时说的那样，寒亦宇很少带人出去谈事情，能让他本人外出的商约都不是小生意。就算是外出谈事，很有必要带上她时也会提前跟她打招呼，自然饭局之类几乎没有，喝酒更是谈不上。此次去的这个近郊golfclub，还是那里秋末冬初，俱乐部资深会员自发举办一个特邀普洱斗茶局，据说还有私人藏品。
寒亦宇和堇昔说起这个商业约会时，堇昔没什么兴致，她对高尔夫球不感冒，自然不需要去见识什么场面，再者她今儿早餐吃得急，胃有些积食，连带午饭都没怎么吃得下，身体不舒服，想着要不要请假不跟着去了。
“理由不充分。你打碎我喝茶的杯子，然后赔我一套紫砂。你知道紫砂需要养，你不去吗？”
这话让堇昔立马收回不跟着去的念头。寒亦宇没有直接拒绝她请假，当然也没有直接说她做事不负责。
堇昔在公司前台签收两桶泉水，是这周才开始预订的泡茶用水。
“啊！是不是对我送的茶宠有什么误解？”
“你说什么？”
堇昔回行政小姐姐：“是这样，副总日常泡茶，会客什么的，大概每周消耗两桶泉水。有时候我不在，能不能拜托小姐姐帮我签收一下？”
“这事可以的呀，水是送到茶水间还是送到副总办公室？”
“不敢劳烦，我回头过来取。副总办公室刚内置了一个茶席，茶水直接搞定，大概不需要我从走廊这头走到茶房那头烧水泡茶了。”堇昔不自觉笑了起来。
行政小姐姐也跟着打趣，“这副总喝茶是越来越讲究了。不过咖啡呀，总要现磨现煮吧？”
堇昔收住笑容，“对哦，我要去煮咖啡了。”
“哎哟你慢点走，副总不还在开小会呢吗？”
那天，堇昔泡茶前烫洗杯子失手滑了寒亦宇的御用茶杯，也怪那个玻璃杯太脆，呲溜到水池里就碎成三块。茶杯又没有后备替补，堇昔只能忽悠寒亦宇生病不好喝茶，硬是把茶水换成了热水，全天候不断供给。
“寒哥，你的茶杯碎了。我赔你一个新的。”
寒亦宇被热水烫到舌，盯着电脑屏幕许久才声音沙哑地回：“不用。”
“玻璃器具泡白茶是很好看，换别的器具可能更容易锁住茶香，我家就有一把老青段色泽很配白茶的茶汤，还没开壶的哦。或者这样，寒哥你不喜欢紫砂壶的话，我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盏。不过，那杯子…贵不贵的？”
“托人在日本淘的，大概很难找。”
“啊，寒哥，这水温你还满意吗？”
“不满意。”
“哦，那我先出去把下周安排好好做出来。”
“我下周出差。”
“…我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
那日，堇昔整天下来都忐忑地看寒亦宇的脸色说话做事，好不容易挨到次日，真是一大早就把精装茶盒毕恭毕敬放到寒亦宇桌上。不要怪她狗腿，要怪就怪寒亦宇那只玻璃盏她实在赔不起。
“寒哥，你觉得这把壶怎么样？茶壶仿古型，泥料豆青砂，又似老陈泥，三四年前由国工名师全手工制作。亮点是壶嘴壶钮和壶把源自绞泥工艺，包浆出来后流彩相当出色。别的嘛，略去底章，只在内壁落款的章印纹理清晰，收藏有依据。对了，使用价值，壶盖密封性好，不滴不漏不说，倒置时是绝不会滑盖的，传统九孔壶嘴，出水平稳流畅。最后就是速干性强，易养易包浆。真的，寒哥，我之前碎过一把同批出来的，使用体验就很好…还有这个！这只癞□□的茶宠我最喜欢了，曾经养过两年，你看，很光亮很漂亮的，对吧？寒哥，你大人大量，望我连最喜欢的茶宠都拿出来送你了，你将就着收了这赔礼吧？不怕，我再随壶附赠四只同料品茗杯，自饮会客都ok…”
堇昔一开始还很兴奋地咔咔说，越说声音越小，把茶盒隔层里的四只豆青色小茶杯掏出来摆上，动作都缓慢小心。她发现，寒亦宇看她的眼神始终没变，她惊讶地想到一个词——宠辱不惊。
“这是癞□□？”
“是啊，丑萌丑萌的□□，我捏得最好的一个茶宠。”
“这是蟾蜍。”
“不是，寒哥，真的是癞□□。”
寒亦宇刚停好车，堇昔就惊醒了。
“不好意思啊，寒哥。我睡着了。”
“车程是有点长。”
“…哎，寒哥，我送你茶宠并没有别的意思，你要介意那只丑萌的小摆件，我可以收回来继续养着。”
“下车，一会儿遇到合适的普洱，事后去茶行替我定一批。”
那茶行真有这大本事什么茶都能弄到？堇昔快速拿包跟着下车。她也好奇，到底能有什么珍藏，值得来这一趟。
其实堇昔还没睡醒，跟寒亦宇走了老长一段路还偷偷打哈欠，当耳边偶尔一下清脆的高尔夫球声越来越清晰时，堇昔又打了个哈欠——“小心！”
堇昔被寒亦宇一声提醒惊得原地站住，还收回迈出去的左脚。而眼前，寒亦宇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一支白色球杆，下一秒，球杆就被他扯过来摔到地上。
“你，你谁啊！扔我球杆？”
寒亦宇往前两步。“你的球杆差点伤到我的人。”
“什么！哪里伤到她了！”
“你乱挥的球杆差点伤到我的人。”
天呀，寒亦宇把话说了两遍。堇昔自顾自地往后退两步，离两米外的那个毛头小子更远一点。
那毛头小子愤怒又心虚地去捡那支杆子，嘴里还叨叨着：“你知道你摔的这球杆有钱也弄不到吗？敢摔我杆子，你到底谁——”
寒亦宇一脚踩在那支球杆上，居高临下。“你，跟我助理道歉。”
“我他妈——”
那个毛头小子还没拉扯完嗓子，就被他身后走上前来的球服女士拍了个厚实的巴掌，整个人都向前扑倒，寒亦宇往边上挪了半步，没有被撞到。
“寒先生！实在抱歉，我这完犊子睁眼瞎，我替他向您的助理赔不是！”球服女士腰板直挺，声音浑圆，对寒亦宇说完就转向他身后的堇昔，还伸手一把抓起地上的毛头小子后衣领，“周小姐，没被吓着吧？我这儿子不懂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吧？”
远处那些个会员看向他们这边，场面一度尴尬。堇昔刚张口，想说意外之类的话——
寒亦宇直言：“樊女士，今天的事情取消。希望以后彼此双方还有合作的机会。堇昔，走。”
樊女士有点惊愕了,“这，不是！寒先生？寒先生！”
情景切片速度实在惊人，堇昔匆匆跟着寒亦宇的步伐踏上一辆专用高尔夫球车，往后看了一眼——樊女士好像端不住面子，气得往那毛头小子身上着实踹了一脚。
近期，如此扫兴而归还是头一回，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距离学校五十米开外，寒亦宇靠边停稳车。
“寒哥，我回去了…”
“稍等。”
“还有什么事？”堇昔解开安全带，检查包里的东西有没有落的。
“让你准备的信封带身上了吗？”
“啊？在呢，你说随时带着就带着了。”堇昔立刻从随身包里拿出工作皮本，在大钞位里抽出装着现金的黑信封。
“餐费。现在找地方吃饭。”寒亦宇说着又打灯把车开上了主干道，“系好安全带。刚才在俱乐部，故意带你走长道还是没回过神，后来吓没吓着？”
“有啊…”堇昔慢悠着回答，手上的动作还是很敏捷的，“寒哥，你下回等我系好安全带再把车整动的吧…”
寒亦宇改车道减速，没回响。
堇昔谨慎瞥了一眼，把掉脚边的包捡起来，小心解释，“我是没来得及反应，那时候我还没睡醒。真要说吓没吓着，倒是你动作太快了，那么一下子，我只看见你抬到我眼前的手。”
寒亦宇听着，有些嫌弃：“没休息好怎么不说？”
“现在也是不该说的，哪能在老板面前吐槽工作累死累活的？”
“我看你抱怨得挺欢，在车上也睡得挺好。”
堇昔摸摸额头，“你大人有大量，下边人也是有眼力见的。”
“现在还挺会说话。”
“寒哥你教得好。一会儿哪里吃饭？”
“有胃口吗？”
“有啊，就是下午茶没喝上，现在真饿了。”
寒亦宇冷不丁按了按喇叭，堇昔才注意到前面斜出的车有些加塞抢道的意思。
“有些话我不想讲第二次…”
“是，以后约地点一定排除那地方，绝无例外。对，那俱乐部的会员费也不交了。”堇昔抓住车门顶上的扶手，“下班高峰堵车正常。不过，寒哥，真要放弃刚才那位客户吗？”
这话问得就像是问真的不要这一大笔钱了那样天真可爱。
“你什么看法？”
“最后对樊女士说的那句话，听着还有回旋余地，但感觉仍是没有什么希望。”
寒亦宇目视前方，保持车速。
“你觉得我四年内就坐到公司高层是凭什么？你又怎样看待就算我有现在这个位置为何还一直保持不败的季度业绩？”
堇昔没有接话。
“刚才，不过是决定方向之后走得不痛快了，稍微停顿休整。职场里，利益当前，很多时候，结果为正反而是所有抉择取舍的大前提。”
“那么，寒哥，这个合作你想安排到什么时候？”
“以你专业的角度看，什么时候合适。”
堇昔在电子本上调出寒亦宇的行程表，近两周都安排满了。
“下周一早上，可时间又不那么充裕，你十点半就要飞了。”
“你介意送我机吗？”
“介意倒不至于…啊——”堇昔从电子本上转移视线看向寒亦宇，街灯隐约的光线忽暗忽现，“寒哥，你这点掐得实在有些狠了。”
“名利场也挣脱不掉弱肉强食的铁律。”红灯亮起前，寒亦宇让车转弯开上那条熟悉的大道，“到时，不是和樊女士见面，你明天优先处理她先生的邮件。”
堇昔在工作本上小记下来，顺口问：“那下周一早茶会谈，寒哥，你想吃什么？我提前安排一下。”
“公司附近有一家临江私厨。”
“啊？”堇昔愣了一会儿，才问，“什么菜？”
“没去过。”
“…这探店有点意思。”
“看来真是回过神了。”
“要是饭菜不好吃，踩雷不说，还不值当。”堇昔说完，隐隐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晚结束后堇昔才醒悟，到底是什么让明明已经回到校门口的她跟着寒亦宇去吃了一顿并不咋地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