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3表象（下）
堇昔送完茶水退出会议室前，室内的氛围十分严肃。
江洋宏宇在里侧主位前坐下，稍微向他右手边的寒亦宇说：“我还不知道当事人不在场。”
人是临时缺席，欠缺解释。寒亦宇不作无谓揣测，直道：“庄总去机场接人。这次会议他不参与也不影响，mike传达会议纪要。”
郑斯颖无视助理递来的补充资料，看着堇昔离开会议室，碍着场面不合适，很是沉着气没有质问寒亦宇为什么让她家姑娘又是拉帘子又是调室温的，明明多此一举，支使着她家姑娘好玩呢？
会议没有开场白，直接进入主题，也直接跳过原直投部该项目负责人，换句话说，即由庄铎牵线且委派的融资融券细末几乎全盘被否，合作案概要直接抽调了研究部高级研究员沈女士来陈述。一来是寒亦宇首肯，二来研究员专拟的分析报告有其权威性。
讲解不到十分钟就全然交代清楚。事件并不复杂，无非一个常规交易，客户方提供高额实产担保物，提早借入公司资金成功购买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证券，但因庄铎单方私人原因作保，客户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延期交付担保产业，同时早期签署的附加协议不合章程，末了公司利益受损。所以目前会谈的争论点就在于——要不要与这位大户打官司。
寒亦宇回视正对面的郑斯颖，“客户资产数据阶段性有误，我要的反馈，你什么看法？”
郑斯颖双手交叠放到桌面上，“这个点可以打，但没多少胜算。毕竟附加协议签字盖章了，违了章程也有其法律效力。”
江洋浅尝半口热茶，“公司信誉好，过失在客户方。资产管理问题，我想不是非得和对方走法律途径解决不可。”
寒亦宇直言：“公司近两年签下的大合作还未有过赔钱记录。”
“客户赚了公司才能赚，另外还要看市场动向。”
“市场之内，客户已坐享其成，不该再动公司的既得利益。”
“那么在公司的立场上，赢了官司就稳赚不赔吗？”
“公司的立场一贯是按章办事，我也建议无论最后盈利输赔都需告。”
寒亦宇点头，mike为江洋宏宇递上评估资料。
江洋浏览过目，“合作结束之前，不是非要争辩出一个结果。”
“我要的就是一个结果。公司在前，必须及时止损。”
江洋摇头，“阿亦，你有想法的。”
“有补救方案，但我仍建议正面解决。在公，累积隐患，对公司前景不利。在私，规避问题，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不都十全十美，还是要尽量双赢。”江洋放下茶杯。
“公函一出，情面问题大可胜诉后再谈。再者，庄总签字之时卖的就是情面。”
场面一度冷高压。
“人面大更应明算账。当初为什么要在没有律师的情况下，在附加协议上签字？维权意识薄弱，就这单的交易数目，要胜诉，很棘手。”郑斯颖好不容易插上话。
“mike，郑律师的评价也如实转达给庄总。”
“是，副总。”
郑斯颖差点没稳住手中的钢笔。
“如今，这已不是给个人错失善后的问题，而是——”寒亦宇信手端起茶杯，没有喝，“不彻底解决这件事，就是对公司未来三年战略大计划的不重视。我想，江先生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莅临宏宇出席这场会议。”
江洋把面前摊着的文件夹相继合上。“今天庄子人不在，但他的解释我听过了。我本人也在此明确表态，这次交易损失的确要追究到个人责任，但在人力物力方面，我的意见是，不要得不偿失。”
郑斯颖双手环抱，身靠椅背。“我比较赞同副总的立场，直面解决。贵司这个客户占了合同的便宜，原则上你们是不能把他怎么样，但从副总传来的资料上看，我个人认为官司还是有得打的。”
废话。寒亦宇眼都没抬。
郑斯颖无视寒亦宇桀骜的态度，继续补充：“鉴于你们这个客户身份地位都特殊，特别是他本就以大家族的名义，而不是他身后集团的名义与你们签署合作，我建议，你们需考虑清楚，如果真要起诉，社会影响到底有多大。公司声誉方面，就是你们首要关心的问题。”
“两边倒，战线不明确。”
“副总误会了。想挑战法律的人，无论是他官阶高，还是财势大，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会尽忠职守。”
“官司的事，在我和庄子商讨过后再决定。如果没有另外的补充，汪先生可以着手处理审计方面的事宜。”江洋宏宇最后拍板，会计师郑重接受指派的工作。
此时，寒亦宇只专注自己手中的茶，别的，他一概不需要听了。他要的当真是结果吗，不，是态度。庄铎借口去机场接人，撂担子给他收拾，他并不介意，江洋也是自始至终护短，更甚者，竟比他还紧张公司的声誉。
会议结束，mike送大老板一行人离开公司。事后，mike亲自到茶水间接过堇昔刚泡好的白茶。
“真真稀罕事啊——”堇昔摩挲着还有余热的双手。
“半小时后还是要劳你亲力亲为替寒哥接待今天到访的委托人。”
堇昔收起好奇心，“那祝你好运了。”
“借你吉言。”mike无奈言笑，端茶走向寒亦宇办公室。
堇昔同情地目送mike走远，默默给自己倒杯凉水。这么英俊可爱，若真被教训了，多让人于心不忍呀——
寒亦宇在翻阅让堇昔整理出来的出差文件。
“坐。”
“寒哥喝茶。”
“赔罪敬酒不敬茶。”
“寒哥，是我失职了。”
“我知道，会上你没有发言。”
“谢寒哥能护着。会议纪要我稍后放到庄哥桌上。”
“这个合作战线长不长短不短，就算你不能在旁看着，至少出事后也该立即告知我。我给你两分钟。”
“我没有任何解释。请寒哥指示。”
寒亦宇摇头，端起茶杯缓缓喝完热茶。这茶，泡得真是越来越好了。
“第一次见到江先生。”
“是。”
“怎么看。”
“意外。”
“我曾教过你，若出事故，补救方案最佳的启动时机。而我看到的，你对反应时间的把控也懈怠了。”
mike没吭声，立即站起来。
“庄子这次交易事故，为什么会这么快就传到江先生的耳里。”
“请寒哥明示。”
“以此事为由，江先生第一次踏进宏宇的大门。但即便是事故，到底也无伤大雅。你觉得是为什么。”
mike不敢接话。相处多年，他深知寒亦宇的脾性，除了话说二遍让人畏惧外，明知故问也使人忌惮三分。
寒亦宇没有明说的事，他所认识的江洋宏宇，向来意都不在名利场，而能劳他亲自出面的大概只有江氏那帮老骨头了。
“公司实质上还属于江氏产业，而庄子的意思，是要自立门户。”
“寒哥，我们还有时间。”
“不但要更多的时间，还要更多的资本，此外时机…你手头的并购案结束后，米澜那个项目也能收盘。”寒亦宇转动座椅看向落地窗外的风雨。
闻言，mike立马领会，主动请缨，“我会尽快收尾所参与项目，届时庄哥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都全力以赴。”
“你自波士顿起就跟随我，也知道公司走到今天不容易…”寒亦宇仍是看着窗外的雨。他们这类人从不放空话，有时候却很可悲，“庄子今天接到的人，需要你日后尽量配合。直投部的新任人马会在章程之内行方便。在近期项目中挑选属于你自己的心腹，能力欠缺的人员就分配回原部门，会妥善安排。”
“谢寒哥给机会！”
“让堇昔再送一杯热茶进来。”
“…好的，寒哥。”
这周随后几天，寒亦宇携分析师、高级客户经理和区域经济研究员一行人去上海出差。
堇昔没有了繁琐公事，一下子闲下来，连她自己都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去老宅吃晚饭了。一连三个晚上，秦榕除了照旧妥善料理贺舒言的饮食外，还变着法做堇昔爱吃的和可能爱吃的。
筱珈更是开心得天天来找堇昔下馆子，有一天米澜得了空闲也来撑台脚，提议吃素食餐厅。周末，堇昔趁真正入冬之前去临市出海岛潜了一次水，席天幕海偷一刻清闲。不过，返程时坐的是寒亦宇的车。
天，瞬息变化，堇昔看着挡风玻璃外落下的雨滴。
“寒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今天来这边约人谈点事情。交给你的作业进度怎么样？”
“还行，认真学习了术语知识，就算是英文的看起来也不好理解。”
“那下周开始实战…”
“不不！寒哥，我还不行，怕亏钱。”
“能让你投钱的都不是短期效益，怕亏钱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不不，我还是多跟你学学再说。”
“理论性的词条枯燥泛味，这行重在实战经验。刚接触，慎重心理在所难免，但只管放手去试，结果无非三种，好、坏和持平。有我看着，你不要怕。”
堇昔听着频频点头，她自然选择相信寒亦宇的本事，不过仍是不作出会有什么举动的态度。再说了，她那个酒廊还没开始盈利，手头上实在没什么现钱可以让她玩儿…
“到公司快满两个月了，还习惯吗？”
堇昔微怔，慢道：“还可以，做事没有很笨，也不算聪明。”
“你以后想做什么？”
看着雨刷来回摆动，堇昔把这句话想了两次，“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是在问你，不是别人。”寒亦宇小心开车，等不到回答，又问，“潜水好玩吗？”
“很有意思的。”堇昔心里舒了口气，答得有些气短，但她为什么要做贼心虚，“赶趟来的，慢点儿想潜都不能了，不过还可以冬泳。”
“像上回顶层泳池那样吗？”
“对呀。”
“不觉得冷吗？”
“感觉很难说，你试试就知道了，身体健康的话…”堇昔还没说完就打了几个喷嚏。
“看样子，不试了。”寒亦宇单手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真蛮有意思的…”堇昔顾不得体面，两手均捧着纸巾捂住半张脸。
雨下得越来越急。寒亦宇减缓车速，还把车内温度调高。
“上岸后吃过东西吗？”
“吃了一口糖。”
“回到市里再一起吃个饭。”
堇昔想了想，“好，随便吃一点。”
“随便吃一点什么。”
“寒哥你决定。”
“平日晚饭你一般吃什么。”
“学校食堂有什么，我就选着吃什么，前晚吃了汤饭。”堇昔轻轻摩挲着右膝盖。肯定是潜水过程中什么时候磕到了，现在倒觉得刺痛。
“学校食堂吗？”
“是啊，但这次不要了吧。”
车子拐弯前，寒亦宇看了一眼下后视镜，“我送你，顺路。”
堇昔才意识到挖坑给自己跳了。这周每天晚上都要吃东西的话她实在要反胃了。被寒亦宇问及，她不过随口胡诌，哪晓得直接就被将了军，失策！不过膝盖真是疼，但最倒霉的还不是她刚上岸扛着装备在会馆前等车去动车站，偏偏中奖遇到寒亦宇开车路过？
迎来今冬真正第一场雪前的这天雨夜，堇昔为答谢寒亦宇送她回来，在学校老食堂请了一顿晚饭，吃的是薄皮素馅饺。
“饱了吗？”
“嗯，你要不要再来一份？”堇昔已经饱了，还是多吃了两个。
“不用。一会儿和你去校外的药店买点感冒药。”寒亦宇从口袋里拿出手巾。
堇昔吸着鼻子，匆匆喝两勺清汤，伸手推了推寒亦宇的手。
“我有纸巾。我家里也有感冒药，谢寒哥关心。”
“吃不下就别勉强。”
“没有。”
“你不喜欢饺子。”
“…我喜欢的。”
“一份饺子十一个，只吃到第六个，不是不喜欢就是胃口小。”
堇昔闷声笑笑，“被发现了。下回换别的。”
“好，去药店。”
药店货架前，堇昔斟酌着选感冒冲剂，另一侧站着的寒亦宇递来一瓶损伤喷雾。
“你在路边揉膝盖我看见了。最好上医院看看。”
“没伤到骨头，不碍事。”堇昔瞅寒亦宇已经看手表，迅速接过喷雾和拿起一盒感冒药走向收银台。
“附近有家综合医院。”
“没事，不用。”
“最好…”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