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星群
《左传·庄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就恰如周然前世古籍中最早有所记载的那场流星雨，周然心有所感，于空无一物的深夜中被自己神魂疯狂示警所感知到的即将到来的星陨，也是这样一个夜色如墨恒星不见的夏夜。
“所以主人真的观测到了星陨？”
“我哪里能亲眼看到那么高的地方？只是不爽那个老头子暗戳戳的算计，用灾祸的消息试探一下而已。”
“那么这消息是你虚构的？”
“不，当然千真万确。我相信我的直觉就好像相信你一样。”
“？”
一时语塞，皇女就这样睁着她那双微微荧光如翡翠的眼眸就这样盯着眼前胡言乱语的周然，直到周然露出尴尬且不解的笑容。
“所以你是来找我测算星陨会是何时发生？”
“那当然，那些土著如何能够得到最精确的观测数据呢，论宇宙之中的测距，不还得看玉瑛你吗？”
“设备不够，测定足够精确的数据需要的设备精度相当高，观测站已经炸毁了，我现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准备好这些设备。”
“你的意思是，等你能够精确测定的时候，那些天体大概已经落下来了？”
“是这个意思。”
皇女点点头，表示周然翻译的很准确，然后看了一眼旁边仍旧处在迷惑之中的阿鹊姑娘。
阿鹊姑娘是在周然说起那句“相信你”的时候来的，她对于时不时语言混乱的周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她仍旧不太能理解周然和皇女之间讨论的那套与武周天象理论完全不相容的另一套天体理论。
“所以，为什么要那么精确？”
“而且就算是流萤落地，也不过是尺寸许的碎片而已，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灾害吧。”
没有见过大型天体落地的阿鹊姑娘当然不明白，周然和皇女话里暗指的天体的规模究竟有多么庞大，她当然更不清楚就算有大气层的阻隔，但是假使陨落的星体的质量达到一个临界值，会造成多么恐怖的伤害。
“你不懂，就这么和你形容吧，假使一座愈州城大小的星辰自愈州城的上空陨落，我们所能做的，大概只能推算自己的死期于何日了。”
“倒也不必这么悲观，之前观测站就计算过，周边应该没有如那次一样大小的小行星。”
“那么如果不是自然坠落呢？”
周然的问题再一次让皇女语塞，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毕竟在联系不到帝国的情况下，她不太相信这个星球上的土著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虽然曾经存在过的上虞方士能够改造索林原虫确实令她有所震憾，但是那不过是生物技术而已，这个世界应当还没有发展出能够掌控星辰的文明等级，否则这里的各项制度怎么可能仍旧这么古老？
“持续了近百年的观测，根本没有发现附近有这样的文明···”
大概也猜到皇女为何不信，周然便给了她一个相当直接的证据。神魂的虚影腾跃出肉身躯壳，周然就好像当初验证权限一样，直接以神魂传递了自己所获得的警示。
而皇女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脸色在呼吸之间就变得苍白，她的灵能等级并不算很高，但是也足以让她能够接受到那份警示，并且被迫抽动身体里的灵能做出了预言。
那些来自未来时光的碎片，伴随着灵能天赋的激活，化作无边的恐惧萦绕在她的脑海中，那些恐惧正是源于星辰陨落的恐怖画面。
一片火海，满目疮痍。
不知身处何处的周然就站在那一片焦黑之中，对她或者说预言视角中的她回望，露出了一个相当复杂的微笑，似乎有惋惜，有伤感，也有庆幸。
“这是你看到的？”
“这是你所看到的。”
拒绝了皇女描述预言的提议，周然比皇女自己更清楚他们这些统治者的灵能天赋，这些预言哪怕看到，都预示着不详，一旦说出那么自然就不可避免成为真相。
灵能天赋中的预言技能大概就是这么鸡肋的东西。
“感知危险是人类的本能，身为主角，我不过是比他们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面对皇女质疑的目光，周然给出的答案完全无法开解她的疑惑，但是皇女也明白，周然给她看到这些，不是为了让她研究灵能天赋中的预言技能的。
“我需要给出什么数据？”
“尽可能构筑观测设备吧，如果能够探查到星陨的规模和日期最好，就算那些神仙真的能够驱使天体，我觉得他们要找一颗合适大小的，应该也需要一点时间。”
“多少要尊重一点物质世界的理论基础，他们假使想要让我重开，又不想彻底毁灭这个星球，那么星陨的规模和大小都会有其固定的要求。太小了，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太大了，又不好掌握威力，假使能够有所测算的话，最好是以最近的流星群作为推算方向。”
“我知道了。”
哪怕是自诩为高等文明的帝国人，皇女也不得不承认面前周然的决断依旧和曾经身为主宰时一样敏锐迅捷。假使预言那能够危及周然生命的灾祸真的存在，那么他所推断的这两点确实是对方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就好像摧毁了观测站的那颗小行星，那完全偏离了预定轨道的无妄之灾，皇女原本觉得可能只是一场意外，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其中和周然口中的那些“神仙”，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别看我啦，我会提供物资支持的。”
“反正我也听不懂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仙师的决定我肯定是无条件支持的。”
察觉到了皇女的目光，阿鹊姑娘倒也没有蛐蛐两人之间那种令人羡慕的默契，她只是拍了拍胸口，全然承担了所有的开支计划。虽然原本准备的商行还要有资金筹备，但是现在明显情况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商行的事情就只能暂且往后放一放了。
“倒也不用我们自己出血。”
然而周然还是带了好消息来的，他这段时间虽然发了一笔横财，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必须动用自己的私人财物。
毕竟如果真的有类似愈州城一样大小的星体坠落，肉身强度已经快接近苦海境的周然其实真不一定会彻底重开，但是黎玖肯定是跑不掉的，而猴首座也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更何况，当周然和猴首座交换了情报之后，他立即向左丞相做出了汇报。
虽然暂时还没有得到回复，但是猴首座很清楚，那位左丞相绝不会放任一座人口数百万的城池因为一场天灾毁于一旦的，哪怕要付出一定代价，他也会尽全力保下这座城池。
“所以你说动了黎玖？”
“阿鹊你是在小看我吗？既然那些神仙以百姓为刍狗，那么他们和武周那些不把百姓视为刍狗的人必然是敌对的。既然双方已经确定了彼此的阵营，那么我所能说服的，怎么仅仅只会是黎玖呢？”
“哇，仙师这么厉害的嘛？”
笑吟吟地做着捧哏，哪怕阿鹊姑娘心知后面可能会遭遇犹如天灾一般不可预想的灾难，她也仍旧安之若素。毕竟她之所以追随周然，正是因为这位仙师不仅救她于水火，更会尽全力不放任任何一人死于他力所能及的灾祸之中。
尽管周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慈悲的事情，但是在阿鹊姑娘心中，他就是那个话本故事里下界救度苍生心怀慈悲的仙师。
“就算失却了我，那些神仙既然能够做出这种完全无视百姓性命的事情，那么在他们眼中，那些首座包括苦海境的左丞相，又能够比那些神仙所无视的百姓高贵多少呢？”
“所以当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向了整个武周朝廷的对立面了，走向了这个崛起于灾祸之中的还算新生的国的对立面了。这不是我的话决定的，而是他们的行为决定的。”
虽然一个国必不可能毫无阴暗龌龊，但是它现在的掌舵者却始终是个理智清醒的人，在妖患隔绝各州郡的情况下，能够破开阻力，推动伏妖司成立的人，那么就必定不会容忍那些“神仙”的行为。因为这不仅仅是对于周然这个人的威胁，更是对于武周这个国的威胁。
“这些话，就是全部了？”
看着周然和阿鹊姑娘解释其中的立场，皇女眯了眯眼睛，她承认周然如果能够说动那几位首座，必定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其中肯定有更多的利益交换，哪怕是双方都有合作的意图，也不可能只凭借几句话就能彻底达成合作意向。
“那肯定不然，猴首座的意思是我必须拿到具体的证据，证明星陨的时间和规模，可以有误差，但是不能有太大的误差。”
“而且，后续度过这场天灾之后，我必须和他们进行更加深度的合作。”
“他们想要将你彻底绑在武周这艘船上？”
几乎是片刻，皇女似乎就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深意，假使那些神仙可以肆意地驱动星陨，那么哪怕周然再怎么鼓齿摇舌，那些土著也不会和他确立合作的意向。
就好像这个土著文明面对帝国时，只会有臣服或者毁灭两个选择。但是假如那些神仙有所限制，周然这边又能够精准测定他们驱使星体陨落的时间和规模，那么彼此之间就相当于有了制约。只要那些神仙一日不能以真身踏足世间，那么这个土著文明人就必须牢牢绑住周然这个预警器。
“他们后续不会提出联姻吧？”
出于对于土著文明长时间的观测，皇女对于其可能做出的抉择，自然有相当清晰的预料，甚至她可能比武周更了解这个文明会做出的选择。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个猜测说出口，毕竟她和阿鹊姑娘的观念不太相同。这个星球的价值很高，如果某一天她能够联系到帝国，那么寻回了主宰之后，对于这个星球极有可能采取怀柔的策略，以主宰的子嗣统治这颗星球，也不失为一种迅速高效的同化策略。
“大概吧。”
虽然有些疑惑为何皇女突然沉默了，但是周然还是回答了皇女之前提出的问题，他当然思考过猴首座提出那些条约所代表的意向，但是他更在意的还是眼前的危机。
对于那些“神仙”的身份，周然其实有一定的猜测。这个世界上既然存在徐无鬼这样渡劫失败的鬼仙，那么那些渡劫成功了的呢？荆北大部分灵修门派的典籍之中都没有本门成就飞升的记录，那么那些惊才艳艳的前辈高人都去了何处呢？
最关键的问题是，那些可能已经超脱了人类这种生命形态的渡劫成功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又如何看待他们所脱身的人类呢？
假使有“神仙”在暗中操纵这一切的话，那么不出意外大概率就是这些人吧。
他们足够强大，可以通过某种方法从别的世界拉来天魔。他们也有充足的立场，将这个世界当成自己的自留地，繤养妖邪，以定期清理超出他们掌控的天魔。
但是他们具体的底细，还是得获得更多的情报才能进行完整的分析。
当然，前提是他可以度过这一次的天灾劫难，假如他因为这场可能到来的星陨，彻底杀青的话，那么自然一切休提。
“起码现在有三个首座已经同意提供帮助了，他们希望在月底之前，能够得到答案。”
“假如顺利的话，并不需要这么久。”
心里怎么想并不影响皇女手上的动作，毕竟观测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根据周然的需求，她已经写好了所需的材料清单，甚至标注了所有材料的原产地。但是她并没有将这张冗长的单据交给周然，而是递给了阿鹊姑娘。
“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你的商行彻底启动起来，需求和业务会带动一切商业活动，如果这一单能够成功的话，已经足够你的商行在武周这片疆域里立足了。”
阿鹊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似乎重新认识了一下面前这个似乎没有什么不精通的外邦女人，她很好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邦国竟然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女人。
起码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她从未看到过这个性格冷漠孤僻的外邦女人做错过或者说做不好过什么事情，无论是生活里的琐碎小事，还是那些她连看都不看不懂的设备仪器，甚至她曾查阅的各种古书典籍，这个外邦女人都无一不精，无一不会。
除了容貌，让人连攀比的心思都升不起，真是可怕。
接过那张单据之后，阿鹊姑娘还是好好打量了一番皇女，最后才略显满意地离开了。一旁的周然似懂非懂，然而皇女却根本没在意这样的目光，她还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安排梳理。虽然她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模式，但是仍旧有些希望获得一个好用一些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