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剑惊梦
车马辚辚，除了于歌在城内镇守，几乎所有的夜卫都随着车马与蛇首座一起出了城。
百余人总共分成了三组，各自带队伏妖司的寻常武师，三面合围，目的就是驱离干净那些巡游的妖兵妖将，并且在周然和蛇首座唤醒苦蛮大圣的时候，负责牵绊住苦蛮大圣逃窜的方向，逼迫他往摩云大圣的尸身处逃窜。
“声势能有多煊赫就多煊赫，气氛能有多热烈就多热烈，特别是仙师，你一定要收住手。这一次不是和这个大圣分生死，你要把握好出手的力度，如果两头妖兽本相，恐怕荆北就不只是要经受洪涝这一场灾害了。”
于车驾中特意叮嘱了周然，阿鹊姑娘可是见过这位仙师上头之时，出手有多么悍不畏死，没有分寸。至于她自己，则是暂且接过了蛇首座的指挥位置。
之前和龙首座一起指挥伏妖司围堵妖邪的时候，阿鹊姑娘就已经将龙首座布设的阵法以及临场的指挥记得七七八八了，如今不过是重演而已，倒是轻松不少。
更何况，蛇首座手下这百余人精挑细选的无忧夜卫，全是忠心听命的罡境，更算是如虎添翼。
远远望着，阴云之下，那新起的“山峦”尚未开始腐臭，但是阿鹊姑娘知道，假使江水漫涌淹过一次，不说对愈州城池造成什么损害，大疫一场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你在教我做事？”
“说笑的。”
眉目敛聚，面若平湖，转眼笑颜展开，周然双剑横于膝前，在阿鹊姑娘无奈的目光之下，又自顾自地弹唱起了他曾经最爱的那首短歌。
“长铗归来兮，长铗归来兮~食无鱼。”
“长铗归来兮，长铗归来兮~出无车。”
“饮无美酒醉~睡无美人妻~”
“真是如此吗？”
“幽怨哀愤的诗作，是真的怨妇所作吗？”
按住自己膝前嗡鸣的双剑，面对蛇首座的疑惑，周然正色回答，似乎要论述一番抒情于人生之中的正确含义，但是随即他就被阿鹊姑娘那一双柔夷捂住了嘴。
“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先去把苦蛮大圣唤醒，回来之后，我们再慢慢讨论这些。”
“好，好，好，且待我一剑惊破这妖邪的美梦。”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瞬，整个车驾之中就被一片金辉充盈，而周然的身形已经自茫然的蛇首座身边穿过，飘然而不见全踪，只余下淡淡的金辉。
“他在吴城也是这样？”
“倒也不至于。”
纵然最为宠溺周然的阿鹊姑娘也不得不承认，仙师似乎举止有些轻浮，恍若被强行塞进了一个跳脱的灵魂。又或者，阿鹊姑娘不禁反思，最近她是不是给他太大的压力了？
“我先跟上去吧，这个状态，怕不是真的不留手就打算把苦蛮大圣打死。”
本身接触金辉最直接，也最了解这《唤龙经》修炼出的金辉满溢代表了什么的黎玖，直接起身跟了上去，她确实不曾想到，这才多少时日，这位仅仅略胜自己一筹的周公子竟然能够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
极目远眺，不见丝毫人影，连金辉的尾声都难以察觉。
那一阵金辉吹过的刹那，假使周然打算出剑，黎玖觉得自己恐怕已然身首异处了。
虽然心中很是担忧，但是阿鹊姑娘也只能任凭蛇首座独自追上去，毕竟现场还要她来指挥。她倒是不担心周然会不会给她留够充足的时间，她和蛇首座的担忧大体上一致，这般状态的仙师恐怕真的很难留手，只能期待苦蛮大圣不负大圣之名，足够抗揍了。
少顷，几乎是所有妖兵妖将都未能有丝毫察觉，周然的身影已经漫步出现在了苦蛮大圣的洞府门口。芳草葱郁，野花琳琅，虽然是妖邪的洞府，但是说起来其实和一般的小庭院差不了多少，相比于妖族大圣那些动辄山海不能负载的本相，这洞府就跟玩具模型一般。
一张粗浅的草席，壮汉于上侧卧，苦蛮大圣的人身已经相当完善，相比于摩云大圣突兀的双翼，这位熊妖本相的大圣，其实已经相当类似于一个人了。
周然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它，但是马上周然就打算要好好惊动它一番了。
“我劝你，最好睁眼看看，否则大抵上就见不到自己的死期了。”
“谁人喧哗！”
苦蛮大圣倒是丝毫没有醒觉的模样，反而是原本巡游的妖将通过这话语终于察觉到了周然的所在。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那个抽出鬼头大刀的妖将根本没有废话，当头一记力劈华山就罩向了周然的头顶。
“呵，我便是喧哗又如何？”
满溢的金辉席卷，周然不曾出剑，但是那股剑锋似乎已经从那不知名的妖将身上掠过，于林间刮过了一场喧嚣的碎风。
大刀顷刻间就化作了粉末，而那不知名妖将的身躯倒是坚挺一些，仅仅只是碎裂成了数块就坍塌陷落。相比于曾经的剑罡，似乎这金辉的锋利程度尤甚，而且更能够随着周然的心意驱动。
确确实实，无愧于最好的安排。
“都退下吧，莫要送死。”
似乎是血腥气终于惊扰到了安眠中的苦蛮大圣，他揉了揉散乱的头发，忽然起身，然后直接挥手喝退了准备围将上来将周然乱刀砍死的手下妖将们。
“人族里竟然出了你这样的煞星？”
“有些眼力。”
并没有一上来就开打，毕竟毫无情报的遭遇战是周然最不喜欢的战斗方式。不过，蛇首座对于本职工作的懈怠也让周然多少有些心中恼火，他并非没有向蛇首座询问过，也不是没有去档案室查询过，但是这位苦蛮大圣和浪迹的摩云大圣不同，在成为大圣之后基本就不曾出手过。
这一次并非是为了诛妖，他可能要稍微收摄一下自己如今的力量。
“我不想和你们为敌来着，何苦非要唤醒我？”
颇为懒散地打了个哈切，苦蛮大圣的目光安定，虽然那一身肌肉犹如老树瘤盘根错节，但是完全没有一丝凶悍之气外露，反而是一副苦修士的古朴气质。
“这件事你说了算吗？”
“我原以为我说了算的，但是现在看来你大概不会同意。”
“是啊，我都已经亲自上门，哪里容得你说同不同意。”
“可是我还是不太想和你打。不若我们谈谈吧，蛇首座？”
扭头看向刚刚赶到的黎玖，但是苦蛮大圣的消息终究还是落后了，或许今日之前，黎玖还能在周然面前说得上话。见识过了周然如今杀意昭彰如此的状态之后，黎玖在他眼神扫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乖巧地闭上了嘴。
“看样子，蛇首座大概不太想和你谈。”
“你这是一定要与我分个生死了吗？”
“倒也不是。”
面对苦蛮大圣逐渐坚定的目光，周然却略显淡然地摇了摇头，否定了对方分生死的这个说法。
“我今天可不是来和你分生死的，我只是来揍你一顿的。”
“当然，前提是，你要足够抗揍。”
“欺妖太甚！”
相比于自尸身水鬼转化的水邪，苦蛮反倒更能认清自己妖邪的本质，但是他本性求存，自打成就了大圣之后，出手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就是因为不想引来人类之中的强者对它进行剿灭，它知晓自己妖邪的身份必然不能融入人类之中，但是它更加知道那么多妖族大圣究竟死于何处。
它只是想活着而已。
风声随着它的怒吼啸聚，然而只是片刻，满溢着金辉的周然已经踏步出现在了它的面前，一掌就将它直接按进了地面，那种力量甚至让他的怒火还没消散之前就感受到了恐惧。
双剑已经顺手丢给了黎玖，就像周然自己说的那样，他这一次就是为了揍它出气的。倘若真的用剑，难保自己收不住手，直接违背了阿鹊姑娘的意思将这位苦蛮大圣直接斩于剑下。
并没有给苦蛮大圣反应的时间，肘击已经轰然敲进它的脊背，几乎是相当清脆的一声“咔嚓”的碎骨声。人形态的妖邪确实没有本相厚实，但是仅仅一个肘击就能碎掉大圣的脊骨，这也说明了如今周然金辉满溢的状态，强化buff给的属性究竟有多高。
苦蛮大圣当然没有坐以待毙，虽然它的脊骨被一击轰碎，但是大圣的愈合能力多么迅速，周然还没有抬起膝盖，它就已经彻底愈合了。几乎是在四肢着地的第一瞬间，它就用最为熟悉的发力方式直接弹射，从周然的身侧逃开了。
“想逃？”
全属性巨量加成之后，周然可不仅仅只是力量得到了增益，他的也远超过人形态的苦蛮大圣，哪怕这位苦蛮大圣弹射起步，也依旧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就被周然追上，然后扯住身躯，直接丢了回来。
而后，宛如一只被周然随意操弄的绣球，人形态的苦蛮大圣在周然手中完全找不到任何发力点，直接被他用一套灵巧至极的动作给玩弄于股掌之间，丝毫没有半点妖族大圣的威严。
终于出离了愤怒，妖气缠裹全身，在舍弃了一只臂膀的代价下，苦蛮大圣终于触及了地面，似乎重新获得了力量。而此刻，才算是终于暂时挣脱了周然的拳掌。
独臂的苦蛮大圣目光无比凶恶，它喘息着，妖气愈发浓烈，似乎因为它的愤怒促使妖气也对它有所回应。此刻的苦蛮大圣反倒比之前未受伤时气势涨了三五分，而周然也察觉到，四周的地势似乎也在对方的愤怒之中悄然改变。
“你会死于此地。”
“切莫虚言。”
这等垃圾话阶段，周然过往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但是如今占据优势的是他，他自然不会继续给苦蛮大圣凝聚地势的时间。所以还没等待苦蛮大圣下一句话出口，他已经一拳轰中对方的喉管，直接将它的下一句直接打回了气管之中。
“看起来确实硬了不少。”
哪怕金辉满溢，周然也察觉到自己的拳头上面似乎也有轻微的擦伤，虽然愈合得相当迅速，但是这也说明现在的苦蛮大圣确实已经提升了一定的强度。
“吼！”
疼痛致使愤怒更加剧烈，苦蛮大圣直接一声响彻山野的怒吼之后，飞扑而上，猛然抱住周然，打算直接利用力量将其碾死在自己怀中。但是它多少小看了周然的反应和身法，这般直接的攻击方式根本碰不到周然一点，反倒轻松被其避开，然后反击。
反手手刀，切中苦蛮大圣脖颈的那一刻，周然似乎听到了对方颈骨再一次的碎裂声，但是与此同时他似乎也听到了自己的。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抗揍。”
虽然蛇首座没能给出多少有用的情报，但是周然如今已经大概摸索出了这位苦蛮大圣的部分属性数据了，在他的攻击中，这位妖族大圣似乎一直在叠甲。原本可以轻易破开它皮肉的金辉，如今竟然会反震到他自己身上，甚至金辉给周然提供的属性加成似乎已经渐渐破不开苦蛮大圣的肉身防御了。
“是因为接触地势的缘故吗？”
宽袍展袖，袖里乾坤直接施展，趁着苦蛮大圣对于满眼星河愣神之际，周然继续一记手刀。这倒是验证了周然的猜想，假使没有占据地势的力量，这位苦蛮大圣虽然也能叠甲，但是效果就没有占据地势时那般强悍。
曲臂错拳，激射连打，趁着苦蛮大圣叠甲的属性还没有达到极致，周然直接一套不讲究位置，只讲究速度的拳雨碾过了这位苦蛮大圣浑身上下的皮肉，几乎是直接给它重塑了整个身躯。
可惜，仅仅重伤。
袖里乾坤撤去，刚一接触地面，这位苦蛮大圣原本瘫软下来的身躯又猛然恢复了大半，就好像周然给它造成的，大多都只是无效伤害。
只是此刻，苦蛮大圣也有些畏惧那些剧烈的痛楚，不敢上前。
“周公子？唔~咦？”
原本看到苦蛮大圣刚从袖里乾坤中被丢出来的那副瘫软模样，打算劝诫一下周然的黎玖忽然看到苦蛮大圣一瞬间就直接恢复如初，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这一瞬间，她才醒悟，她对于大圣的难杀程度确实没有什么概念。
不过，这也怪不得蛇首座，她并非没和妖族大圣交过手，但是真正诛杀一位妖族大圣，还是和周然合名的那一次。相比于其他伏妖司首座，她大概是其中对于妖邪认知最为浅薄的那一位。
“把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