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褪虫衣
算是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周然也不打算再细聊些什么，面对一个怀揣野心之人，最好的方式是浅尝辄止的交往，太过深入对彼此都不是好事。
设备布设大抵上也算是告一段落，皇女看了看周然，得到了他的应许，便准备开始动手。相比于这个世界上的土著，皇女自然可以说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索林虫族这样的话。
但是真正依靠仪器开始切割剥离的时候，皇女还是心中暗自赞叹，那些上虞方士确实是真正的鬼才。竟然能够将索林虫族这种可怖的外星天灾改造成这般模样，简直将虫族共生的机制利用到了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地步。
“请过来一下。”
将大多数血管与神经尽数剥离之后，皇女招呼周然靠近一些，虽然剩下的那些其实也可以用仪器来剥离，但是很显然现场其实有更加便捷的方式。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之前虫衣对于自己的畏惧表现大致上让周然明白了皇女要做什么。然而当他亲自将手掌贴在虫衣之上的时候，效果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好像是蛞蝓一类的软体虫被撒了盐巴，虫衣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瑟缩了起来，其中包裹的人形完全显露，虽然某些肢体和器官已经退化，但是到底还算是初具人形。
倒是没有那种见到类人生物的恶心，周然按照皇女的要求抱起那个初具人形的生物，直接放入了一旁准备好了的培养罐中。怀揣着物怜的悲悯之心，面对这个在虫衣之中苟延残喘了近十年的人，周然的动作相当迅捷又相当轻柔。
“谢谢。”
“无妨，又不是做不到，力所能及之内，与同类共情也是人所应有的情感。”
黎玖确实是真心的感谢，周然自然也是真心应答，哪怕徐无鬼一口一个“天魔”，他也始终自认为是一个人类。
“需要多久？”
“适配肢体和器官的金属需要提炼，他的身体刚脱离虫衣包裹的环境，也需要一到两个月的修养。可惜这一切都只有我一个人处理，否则应当不需要这么久。”
算是稍微怀念了一下那些陪伴自己一起观测的帝国科学家，独自一人虽然也能操作这些仪器，但是终究还是没有那些帝国科学家使用起来顺手。
“那这个怎么办？”
完全无法脱离周然双掌的掌控，虫衣在他掌中疯狂抽动，却始终没能找到发力点。作为几乎可以算是被称为此界武道宗师水准的周然，失去了宿体的虫衣面对他，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孩和壮年的之间的天壤之别。
“请不要玩弄实验体，万一出现排异反应，那就没有研究价值了。”
稍稍警告了一下玩心大起的周然，皇女将装着那具人形的培养罐的参数调整好，就走到周然面前将那个已经缩成手掌大小的虫衣装进了她早已经准备好的小罐之中。
于此，周然只能怅然叹息，虽然他知道索林原虫究竟是怎样一种危险生物，但是那种极度畏惧他的表现让他真的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周公子，我看这个侍女似乎不是很尊敬你呀。”
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关心自己弟弟的模样，黎玖算是抽着机会就开始挑拨一下周然和皇女之间的关系。虽然皇女的隐匿技巧相当神奇，让她也没发现任何破绽，但是终究还是不像周然那样可以在灵修高人面前隐藏来历，所以她多少想试试，能不能···
“请不要挑拨得如此明显，我和主人之间的关系，你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周然还没有出言驳斥，皇女就已经开口了，虽然她说的大致上算是事实，但是周然总觉得，自从见到了索林原虫之后，皇女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不过，他倒是没有反驳皇女的话，就像皇女所说的那样，他其实也不希望黎玖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内斗总是有损耗的，虽然周然无意黎玖在荆北的权势，但是他也不希望黎玖反过来倒逼他，并且奔着掌控他那个方向去发展。
这个女人的野心可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东西，那是给一点柴薪就能燃起燎原大火的特大灾祸。
“是我多嘴了。”
明明白白认了错，黎玖自然放得下身段，说到底到现在也还是她有求于人。虽然她因为不喜欢表露自己的弱点而没有表现出对自己弟弟的看重，但是她心中还是将自己弟弟的安危放在很靠前的位置的。
“把徐无鬼放出来吧。”
解决了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情，周然此刻也算是有了万全的准备来面对这位见识极广的鬼仙。他虽然提出了让这位鬼仙以神魂为誓言来杜绝他透露消息的可能，但是实际上这也只是烟雾弹而已，真正想问的东西，他怎么会让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人知晓呢？
更何况，这位鬼仙愿不愿意合作还两说呢。
“喂！小黎玖，你不会已经和他站到一起了吧？”
几乎是如烟的神魂出现的第一时间，这位名为徐无鬼的鬼仙就已经往密室门口遁逃，但是周然既然放话，当然是早已经有所准备了。
“摄！”
袖里乾坤的神通已然施展，原本其实周然担心过，金辉是否可以催动神通，但是显然他其实有些多虑了。既然已经是最好的安排，怎么会在这种细节方面出现什么问题。
甚至催动神通所消耗的金辉相比之前使用法力催动时的消耗还要少上不少，以至于他和黎玖谈判拖延时间所恢复的金辉还有不少盈余。
“前辈何必如此。”
连带着黎玖一并带入袖里乾坤之中，也没有理会正在四处观光的黎玖，周然打算先试试能不能将这位鬼仙说服。
“我和你这个天魔没什么好谈的。”
纵然身陷囹圄，众叛亲离，徐无鬼似乎还是打算继续顽抗下去。可惜，周然将黎玖也带进来就是为了防备他这种作态，毕竟他确实不了解这个鬼仙，但是黎玖应当有应对之策，否则之前也不至于答应得那么爽利干脆。
“徐无鬼，我可是亲眼看见周公子他的侍女将虫衣从黎青身上剥离了哦。说不定他和上虞方士真的有关系，能帮你恢复身躯也说不定呢。”
算是针对鬼仙的弱点给徐无鬼画起了大饼，黎玖和这个鬼仙相处这么久，自然知晓他对于身躯的渴望，但是这点饼当然不是全部。如果仅仅就这点诱惑，那么徐无鬼也很难夺取天地之造化，成为长生久视的鬼仙的一员。
“就算如此，又如何。小黎玖你以为这就算抓住我的要害了？”
“那当然不会啊，您是谁啊。徐无鬼诶，数千年里三苗的领路人，谁能要挟您呢。”
面对徐无鬼的斥问，黎玖却只是笑着摆摆手，反而恭维起这位鬼仙来。
“事情呢，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周公子确实和你说的一样，是超脱五界之外的天魔，但是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且不说他是不是有侵略此世的心思，若是我们能够策反他为我们所用，是不是就能算是打入天魔内部呢。”
这话完全没有避讳周然，虽然周然知道这是黎玖为了说服徐无鬼的瞎话，但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蛇首座可能说的就是真心话。
“就知道糊弄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更何况你的这个想法根本没有什么可行性。天魔之所以是此世众生之敌，正是因为不管他们自己是如何想的，只要他们达到了某种条件，就可以直接被原本世界召唤回去。”
“哪里要看他们自己的想法。”
虽然是这般说法，但是周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徐无鬼似乎偷偷往他这里瞟了一眼。如此，周然便心下了然，虽然这个鬼仙的说法是这样，但是恐怕其中还有他没有详细说明的蹊跷。
“不至于都是如此吧。”
相比于还在猜测的周然，黎玖显然更加熟悉这位鬼仙，她知道他这样说的话，肯定是还有别的情况。
“倒也不是没有意外的情况。”
“咳，咳，咳。”
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徐无鬼好像并不希望周然听到其中的内幕，所以一个劲地咳嗽打算示意黎玖让周然离开。
“周公子，你看。”
“希望会有好的结果吧。”
虽然不清楚这鬼仙打算在自己的袖里乾坤玩什么花样，但是周然还是遂了他的意。假使这个鬼仙真的能在袖里乾坤玩出花样来，周然倒也不是不能暂且放他一马。
毕竟那也算是突破了系统的樊笼不是···
“小黎玖，你先告诉我，你是真心打算帮他，还是糊弄我。”
“周公子对我恩重如山。”
“那种场面话，就不要糊弄老鬼了，我这般年纪什么没见过？你也不是那种会念及恩情的人的。你放心，老鬼我已经隔绝了此处，就凭他那显神境的神魂，根本无法感知到我们的谈话。”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呼。”
几乎是第一时间舒了一口气，黎玖此刻似乎方才真正放松下来，她直接于那银河璀璨的星群之中瘫坐，舒展了一下四肢。
“可算是能喘口气了，这瓜娃子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他自己或许没有发觉，老娘我可是一直战战兢兢和他僵持到现在。”
“小黎玖，你也能感受到？”
“怎么？我不应该能感受到？”
“当然不应该，老鬼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天魔了，寻常天魔哪有他那种压迫感，就算是当初让我形体损毁的五狱神雷都没有他那种压迫感。”
“难不成只要稍有敌意，都能触发这种感觉？我也对他没什么敌意呀？”
稍稍思量了一番，黎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她深知自己确实对这位所谓天魔的周然是没有什么敌意，要说有，也只是源自于野心的贪欲。
看起来像是说一不二，实际上黎玖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感受到与自己一样对于权势的贪念，甚至之后的几次试探也是全无效果。所以其实黎玖内心认为，这个周然绝对可以成为她踏上武周权位顶端的绝佳助力的，他们之间可比那什么江喜君适配多了。
“那只能说明，他转世之前就已经煊赫于世，寻常人不可窥视了。”
“说的也是。”
“差点被小黎玖你带歪了，赶紧说说，你到底对这个天魔有什么看法？我隔绝不了多久的，他这神通算是老鬼这千年来见过最诡异的神通了。哪怕当年最为鼎盛的黄天宗的敕令老鬼我都能遮盖，没想到，他这不纯熟的神通我反倒只能隔绝一时。”
“能有什么看法？纵然我不以恩义待人，但是他终究是帮了我和我弟弟。我也和他谈好了如何合作，还能有什么看法呢？”
“你是真心打算和他合作？”
“那是当然，时至今日，就算是你，难道见过他那般人吗？”
“我老鬼见多识广，哪能像你这个没见识的小丫头？”
“那么，请问你见过的那些，都是谁呢？”
“玄世道尊黄天宗，三苗黎皇···”
“你也知道啊，我此生能有得见这类人的机会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如果不能把握，恐怕我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关。”
“说的也是。”
“那你是一定要帮这个天魔了？”
这么明显的问题，黎玖显然已经不屑再回答了。她只是盯着那个一直长吁短叹的徐无鬼，期待他能给出什么有点作用的方法，或者给出合作的意向。
“罢了，算是我老鬼欠你的。小黎玖，你要知道，天魔虽然有着我所说的那些特性，但是其中确实有些例外。因为有一部分是有此世的天命的。”
“什么意思？”
似乎是联想到了周然曾和自己说的，那句圣天子神灵庇护，黎玖恍然惊觉到了什么。
“或许那个天魔也有吧，老鬼我老了，其实已经琢磨不透天命了。但是据我所知，有天命在身的天魔，其实于此世，是有优待的。就像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样，有天命的天魔其实可以算是某种类似使臣一样的身份。”
“这样的天魔，虽然他们身负的使命未知，但是终究是属于使节，哪怕最后从此世拿走了什么，也只能算是天命给予的馈赠或者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