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点炮仗木石散了盟

    最近这一月来，因贾瑷与众姊妹亲近，处处讨欢心，宝玉本就窝着一肚子怨气，今又被黛玉如此拗着，终于是压不住了。

    于是宝玉一股脑儿倒出话来：“当初姑娘来了，哪不是我陪着玩笑？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的到。我心里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头，才见得比人好。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里，倒把那外四路的什么瑷哥哥放在心坎儿上，倒跟我爱答不理的。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姐妹，和你是一般的孤苦，你的心，我都懂！咱们才是该一起的，你怎么不明白？”说着不觉滴下泪来。

    黛玉听了，却气得拧眉呵斥道：“前面几句倒也罢了，后面那些你自己快听听，都一筐子什么混账话，置我于何地？！”

    忽听雪雁从旁小声道：“宝二爷这话有错处，你说你‘没个亲兄弟、亲姐妹’，也和林姑娘是独出，这也太让人心寒了，家里的三小姐，宫里的贵妃，还有早夭的珠大爷。连我这晚些进府的丫鬟都知道，你可怎说得出口。”

    紫鹃从旁圆场道：“兴许宝二爷是觉得这样更能讨林姑娘欢心。”

    林黛玉当即啐道：“这样的讨法，我可承受不起。为了讨别人欢心，连兄弟姐妹也不准活了，可见只会昧着良心说他的痴话、散话、歪话，倒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说罢，又后悔跟这种糊涂人置气不值当，但也不知怎的，她这一生气，就止不住，心里就是有一股子苦和愁怎么也顺遂不了，干脆也不搭理宝玉，自个儿出门找探春惜春她们去了。

    时过下午申时，老太太自暖阁醒来，头一句话就唤道：“宝玉，我的宝玉……”

    丫鬟琥珀连忙去找来宝玉，祖孙二人呆了一会儿，就见王夫人与王熙凤来问安了，贾母屏退了宝玉和丫鬟们，只留王夫人和王熙凤在内中。

    贾母于是小声说道：“今早朝贺，我见过元春和老太妃了。原来宝玉早些年就被那两位圣上盯上了，不过是今年永乐皇姑母才透露给咱们，玉的事儿，钦天监年年都有人密奏，圣上也有些动摇，眼看着子腾的官越做越大，今年回来又得封赏，百官忌惮，纷纷阻挠，这才终于压不住了。”

    王家两姑侄听出地动山摇的声响，生怕王子腾倒了台，却见老太君还沉得住气，不由齐齐追问：“可还有救？”

    贾母于是说出对策：“我私下问元春如何解围，元春给出上中下三策让咱们选。这上策，是让宝玉去清虚观出家，拜张道士为干爷爷。这中策，是让宝玉献玉给圣上，顺带入赘到皇家，当个清闲驸马爷。这下策，才是自污。”

    王夫人忙撺掇道：“依我看，中策才是上策，若能入赘给哪个公主，也是他的福分了。”

    王熙凤也跟着拍马屁：“我看以宝兄弟那人品，入赘给公主十分可行。以如今的境况来看，宝玉若真有当驸马的机会，也算给咱贾家立大功了。”

    贾母发愁道：“就算想入赘皇家，哪有说的那么容易，按元春的辈分算起，皇帝膝下的公主，小了一辈儿。太上皇膝下的，虽说是平辈，但论及年龄，怕是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再者，就算咱们想，那也没那门路去攀扯，这事儿，难呐。”

    三个妇人正这么一脸愁容的商量着，就听丫鬟鸳鸯在外面笑着说话：“瑷哥儿来了，快里面坐。”

    贾母正愁攀龙附凤无门，听闻贾瑷回府来见，脑子不免活络起来，这才惊觉家里或许有个现成的关系门路。

    不一会儿，三个妇人出了稍间，就见贾瑷笑说：“我来得晚了，不曾赶上早茶。”熙凤也笑道：“早茶虽没赶上，晚饭倒是正好。”

    贾母笑脸迎上来，忙招呼贾瑷往罗汉床上坐：“宝贝孙儿，别外道，就坐我旁边儿。“一面招呼一面又吩咐丫鬟给上茶。就连王夫人王熙凤都没顾着搭理，还在一边陪笑站着。

    贾母就笑问：“好我的宝贝孙儿，怎这么晚才回来，家里那些姊妹们都念叨你呢。”

    贾瑷笑道：“在那面也有应酬，所以耽搁了半天。”

    贾母赞道：“看来你干娘，很器重你。”

    贾瑷笑道：“没有的事儿，我不过是混吃混喝的。”

    贾母又问：“最近这段时日，你干娘可带你去走亲访友？”

    贾瑷听闻老祖宗这么个问法，不由心内觉着好笑。

    论起这皇姑母，本就跟宫里是一个鼻孔出气，虽不干政，却又是什么事都碰面儿。贾瑷天天去请安，也少不了耳濡目染，论起皇家内幕消息，自是比贾家灵通的多。贾母这么一打听，他一耳朵就听出这老太太心里的算盘声儿。

    于是回道：“那是自然，见的都是世子、郡主、长公主、王妃什么的，我不擅交际，跟着混脸熟罢了。”

    面前这三位老的少的妇人听了贾瑷这话，再看贾瑷这孩子，就更觉宝贝的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记恨永乐帝姑那日对她们念的“紧箍咒”。为了宝玉的终身富贵，她们以后更得使劲儿巴结这孩子了。

    这大局当头压下，就连贾母，再看往日盘算的宝黛婚，也成了个没用的劳什子，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