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识了狼子心
即便不知事情如此惊心动魄,林箭澜也是要去向詹玄羽的出手相救亲自致谢的。如今知这相救竟是天大的救命之恩,更是毫不含糊。
跟林傲梅询问了詹玄羽在庵庙的住所,便要去登门。
出了门,将袖中的银票交给石稀,吩咐道:“去,给我查!出这银票的银号都有些什么人出入,又是何人所取的!”
“是!”石稀应了一声,有银票在手,查这个不难。况且银票数额不小,更是容易。
林箭澜眉眼深凝,眸光如刃。能背后指使这种事,若针对的真是梅儿和兰儿,那必是清楚二人动向的人。若论知道的有多少人,那府中人大抵都清楚。但是,若论有这个经济实力和势力动机的,全府上下,思来想去竟只剩杜柳清一人。
詹玄羽本是不来素心庵的,但黎芊芊的生辰本是在明天。既来了,便没有在今天便离去的道理。只得纡尊降贵在庵内住个一晚。
听到林箭澜此时便赶到素心庵,还亲自过来致谢,詹玄羽也有些意料之外,但还是见了。
林箭澜入门,詹玄羽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茶盏,姿态慵懒散漫,那副绝世之姿莫不使人见之不忘。
林箭澜之前对詹玄羽的印象,无非就是这副恍若天人的姿容,外加同僚人云亦云的评价他性格暴虐,喜怒无常,狂肆散漫。
要说开始有一点点改观,便是上次孟氏寿宴,他跟五皇子詹玄辉同到相府,不动声色帮自己解了围。所以对詹玄羽,林箭澜尚是存了几分谢意的。
但这一次,便非是一个谢字就能了事了的。
“世子此番救了下官的两个女儿,便等同救了下官的命。日后若世子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只要不伤天害理,不祸国殃民,不涉及党争,下官必竭尽全力,赴汤蹈火,以报世子救命大恩。”林箭澜是真真切切的对詹玄羽心存感激,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才出手相救。
詹玄羽受了林箭澜一礼,这才应道:“右相大人言重。”
“世子此番会前来,可是受了父命?承蒙璃王爷一直悼念着亡妻的生辰,此情义下官铭感五内。”皇帝对黎家是什么感情和想法,林箭澜不敢妄加揣测。但璃王对黎家,尤其是对黎芊芊的重情重义,林箭澜一直都清楚。所以,詹玄羽会出现在素心庵,林箭澜并未抱任何的疑问态度。
詹玄羽自然也不会多加解释,只不言,默认了。
林箭澜意在致谢,也不逗留久,心心念念的,更多是那群作妖的山贼。便提出要去审问那些被俘虏的山贼一番。毕竟看守山贼都是詹玄羽的人,林箭澜自然要同他说一声。
詹玄羽唤来无霄,朝林箭澜道:“林大人来得匆忙,没有什么人手。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本世子的影卫还是能帮上忙的。”
“那便再次谢过世子了。”林箭澜听懂了话中意,拱手道。
“不谢,本世子施恩必图报,人情总是有机会让你还的。”詹玄羽直言不讳道。
林箭澜无语凝噎,但詹玄羽的直白坦荡,倒比那些此时说小事不在意,事后却挟恩求事,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听着舒坦多了。
无霄领着林箭澜去了关押山寇的后院,那些山寇人本不少,但过程中死伤的不在少数。再说,除了几个头儿,其他的也不甚在意,反正落到詹玄羽手里,是没好日子了。
领头山寇和岩二两人被五花大绑,可能反抗过激,两人虽无致命伤,但明显伤得不轻。
几名影卫将二人提到林箭澜面前,狠狠一扔。二人受不住,噗通便是一跪。
林箭澜打量了一下,确是生面孔,不曾见过。
“你们既知道我两个女儿的身份,还敢出手劫持,便知道此番是惹了什么人。本相不说废话,只听实话。识相些如实交代,否则进了京都大牢,就不止是皮肉之苦了。”林箭澜负手在后,面容冷凝,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两个山贼听此话,当即明白眼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了。落到这步田地,二人什么挣扎心眼都已经不敢使,只砰砰的磕头,说愿意老实交代,但求留一条小命。
焉知二人此时腿脚都在发虚,只因那会见了鸣三被削了一臂痛晕过去,还被拿冷水泼醒,半死不活的模样。现如今只求留个小命,别落个受尽折磨,还死无全尸的下场。
“是相府的夫人指使我们干的,她几天前派人找到我们,说林二小姐会到素心庵,要我们、要我们……”领头山寇长着一副硬汉样,却不是个硬脾气,直叫无霄等一众影卫毫无用武之地。
“要你们如何?”林箭澜冷冷问道,内心早有猜想,此时听到实情,更加失望心凉至极。
“要我们、绑了二小姐,等到时机成熟,京都传出风声来,她会再派人来安排。我们只需扣住二小姐,再听她指示即可。”岩二是跟负责交接的,自然更清楚原话。
杜柳清做事向来重在稳妥,此番被逼急,如此孤注一掷的下手,更是要保证万无一失,永绝后患的。
她尚且无法预料到时放出风声后,京城那边会有多大的反响,所以,杜柳清在等。等一切万事俱备,再伺机而动。这股子东风,看应该怎么吹,才能吹到最大,最后再刮成飓风。
所以,她尚未下达具体命令应该如何。反正,只要先扣住林傲梅,势头一造,就已经稳坐钓鱼台了不是?
而杜柳清也没料到的是,这群山贼竟是如此无赖,回过头仗着手中抓了林傲梅,还借此进京多敲诈了她一倍的银子。好在,人已经在手,杜柳清再出些银两,多个心安,也算甘之如饴,并不在乎。
所以,领头山寇和岩二这一趟进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又从杜柳清手中狠狠敲了一笔。
只是,有命拿,却是没命花了。
林箭澜以为自己会暴怒,会有抑制不住的雷霆之火。但是听完岩二的交代,他意外的没有多大的火气。只觉得,好似整个身心都是冰冷的。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林傲梅找到他时,是在庆元殿中。林箭澜正捧着黎芊芊的牌位,耷着肩,单看背影,便觉万分萧条冷凄。
“芊芊,这么多年来,我是不是一直都错看了她,信错了她。你呢,你对她又是什么想法?是同我一般傻的去信她,还是你同母亲一样,一直都心里有数,只有我一人为情蒙蔽,看不透彻。”林箭澜喃喃诉着,眸中带着回忆的色彩。
他同她是从幼年便相识相知的阿!髫年之时的善良纯真,豆蔻之年的知书达礼,破瓜之岁的宽厚大方,此时竟都消糜无踪,变得如此腌臜歹毒了吗?
若真如此,这世间还有什么人是不会变的吗?
林傲梅跨入青石门槛,林箭澜便察觉到了她。却没有转过身——他无颜面对梅儿阿……
身为一家之主,他识人不清,不信孟氏多年来明里暗里之言。身为父亲,他错将梅儿交由毒妇照顾,所托非人。不知致使梅儿遭受了多少苦楚。
“爹……”林傲梅低唤了一声,她看得懂林箭澜此时满目苍痍,颓然失落,却还是没什么底。若说对林箭澜的看法有什么改变的话,大概便是回府这么久以来,他所经意间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感情,都让林傲梅感觉不到半分虚假作伪,未知间渗透到了林傲梅心里。
对他还有恨吗?大概是没有的吧。
从明衡子话中,林傲梅觉得,上辈子地牢中林芙蓉的一番话,大部分怕都只为了泄愤,一时胡诌欺她。临死之前,诛心而已。
黎芊芊的死,大抵同林箭澜并无直接干系,甚至在黎芊芊重病期间,林箭澜也是尽心尽力。当时黎家刚倒台,正处于风口浪尖,林箭澜若无此心,压根犯不着如此惺惺作态。
若林箭澜对黎芊芊尚有几分真情在,更没有纵着杜柳清下手残害。那对林箭澜,林傲梅应该,是谈不上什么恨的吧。
顶多存着几分怨罢了。
但此时,虽前有林箭澜真情流露,后有明衡子话语透露,但林傲梅并非真实的就有了底。至少,目前一切都是情感作祟的推测,并无证据。她能信林箭澜有三分真心就已经够多的了。
缓缓踏进了庆元殿,林傲梅心中有了主意,本来还想着等回府后再计议,但看林箭澜这会的态度,此时不言,更待何时。
在林箭澜身前徐徐跪下,林傲梅泪眼婆娑:“爹,女儿害怕……”
林箭澜心中一疼,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语气柔而坚定道:“不怕,爹爹来了。”微敛箭眸,复道:“爹在你娘亲灵前起誓,从今往后,定护你若心若眼,绝不再有半分疏忽,让恶人伤你分毫。”
他的梅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阿,幼年便经受黎家的变故,而今又历了这番腌臜苦楚。
梅儿聪慧敏捷,柳清几次三番的恶毒手段,梅儿怕是比谁都看得透彻。之所以一直忍气吞声,无非是性子纯良,存着三分退步,三分不忍,外加三分顾及家中和睦罢了。
此话过于厚重,林傲梅莫名为之一颤。
“爹,您护梅儿之心,正如梅儿护郁儿之心,但梅儿比不得爹这般,有十足的把握护郁儿周全。且郁儿还是这般尴尬的身份。”林箭澜之前,是因不设防,杜柳清才能轻而易举的有可乘之机。如今起了戒心,要护林傲梅自是不在话下。但林傲梅不是如此,她暂且没有林箭澜如此直接便捷的能力,去护着黎郁之。且她也不希望,郁儿一直提心吊胆,活在她的羽翼庇护之下。
林箭澜自是听懂了林傲梅的话,她在担心,她担心黎郁之在府中会遭受迫害。且现在郁之年龄尚小还好说,若再长几岁,堂堂男儿总不能一直待在相府,更要抛头露面,那时,迎接他的,甚至会是京城达官贵人的排挤,暗讽。
这人的嘴,有时可比刀剑,更能杀人于无形阿!纵使他现在也能护郁之在府中安全,但以后呢?
“郁儿尚小,还有时间从长计议。以后在府中,你和郁儿的安全,都由为父安排,不必再过分担忧。”按柳清这手笔看来,对梅儿和郁之,已经远不是厌恶不喜的态度,而是要置诸死地的仇恨。他竟已明,自然不会再所托非人。
“爹,女儿此次来素心庵,见到了一个人。”若是未有明衡子,那林箭澜这几句话,算是能让林傲梅安心几分了。但是显然,明衡子的去处,才是长远之计。
“何人?”林箭澜不明所以。
“明衡子。”林傲梅定睛道:“当年祖父于明衡子老前辈有恩,临终前曾托付,要他照拂黎家遗孤。老前辈此番特地前来相见,便是兑现承诺,直言要带走郁儿。”
明衡子的名号,当今可谓无人不晓的。林箭澜也不例外。
只是林箭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黎家满门灭顶之灾已过这么多年,怎么明衡子这会才想起郁之来?
“许是这么些年,谁也没想到,郁儿得爹爹暗中庇护,尚在人世吧。”林傲梅之所以还偏信了林箭澜几分,绝大部分,还是因为他当年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救了黎郁之,无论其他事是怎样,此事却是假不得的。
“那听你意思,是要遵明衡子之意,允他带走郁之?”林箭澜不觉得林傲梅能舍得。
“是。”林傲梅并不拐弯抹角,想了想又道:“只要郁儿自己愿意。求爹爹成全!”
“傻丫头,我虽也不怎么放心,但也深知,这是个最好的去处。若郁之自己愿意,我又岂会阻拦。”明衡子是什么人?坊间江湖,多少能人义士苦苦求之而不得见,若郁之能跟了他,单是这名头,以后便不会吃亏,再被世人看低了去。
林傲梅心知,此事不难办。但如今林箭澜允了,她又突然觉得,若是郁儿自己不愿,那该如何是好。
她自己不舍尚且无所谓,可终是不忍郁儿委屈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