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他也来了
朝局如此,是无法短时间内去改变的事。否则五年了,皇帝和璃王也不会一直徐徐图之,将黎家搁置一旁。
但是,因为明了皇帝的态度,林傲梅一直为黎家控诉和不甘的心里,蓦然觉得好受了些。
“当前之下,你还是先把山寇这事解决再说,你爹明天一早可就过来了。到时你预备怎么应对?”詹玄羽问她道。林傲梅沉思不语。
之前林傲梅不知道他是面具人时,詹玄羽完全不觉得做贼心虚,但此时被林傲梅知道,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敢肯定,要不是他此次救了她,这小妮子绝不可能只削他一缕发出气这么简单。
她虽神容平静典雅,但詹玄羽还是觉得她有气,悻悻再道:“你还生气呢?我发誓当时进去后水雾缭绕,我只知道你在帷幕后沐浴,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你还说!”林傲梅猛的抬头,剜了他一眼,抿着唇,面染绯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
这事本就尴尬,况且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她本来已经选择不计较了,偏这厮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行行,我不说,那你也不许藏着气了。你看,我虽捉弄了你,但你祖母寿宴上,我带了詹玄辉过去帮你爹解围,又帮你看清了詹玄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还进宫帮你周旋了一番。这次又千里迢迢来救你。就算再罪大恶极,也至少能功过相抵了吧……”詹玄羽怨怨诉道。
林傲梅此时这模样在他看来相当有趣。俏脸带着三分羞赧三分恼怒,偏又觉此事尴尬不好意思,再说不出什么话。
林傲梅见他祸国殃民的容颜,含着控诉委屈的颜色,直叫天地仿佛失了色彩。一瞬间晃了一下,移了视线道:“世子这是在邀功?”
蓝颜祸水阿……
看得出林傲梅已经没有了真怒意,詹玄羽心下松了,笑脸相迎道:“不敢不敢,我道歉呢!”
林傲梅:“……”真没看出来。
寻时除非必要场合的逢场作戏,二人其实都是属于表情缺稀,神情淡漠之人。而此时二人都没发现,在面对彼此时,他们都似敞开了心扉,少了掩饰与刻意,情绪自然的流露。
詹玄羽从几次进出傲梅阁,潜意识都觉得跟林傲梅相处很舒服。而林傲梅一开始面对詹玄羽时,莫不是压力倍增的。倒是此时,或是更早之前,总之在不自知的时候,已经全然卸下了拘谨和小心翼翼。
“你用不用先写封信回去跟你爹通下气?我派人给你送阿!”詹玄羽又倒了一杯水,想了想,又给林傲梅倒了一杯。
林傲梅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相府来的护卫和车夫,都已经成了这群山寇的刀下亡魂。苗嬷嬷又奔波劳碌了许久,不忍再让她操劳去京都送信。所以一时无人可用。
詹玄羽自己提了,林傲梅便也应了。
香房内本来就有笔墨纸砚,于抄写佛经之用。林傲梅移步到案前,詹玄羽想起她手伤,想上前代笔。林傲梅却似无碍,兀自提笔问道:“该怎么写?”
如实跟林箭澜禀明,是羽世子出手相救的?似乎不太妥当。
“如实写吧,你爹不会有疑问的。我跟你说了,你娘跟我父王是有旧年交情的。”若是说别人救的,那林箭澜肯定心有疑窦。但若说是他,林箭澜自会觉得顺理成章。
林傲梅水银般的眼珠转了转,娘亲和璃王的交情,竟好到这步田地的吗?
不疑有他,林傲梅笔走龙蛇,言简意赅的道明情况,执笔落款。
想了想,又在书封上落笔:父林箭澜亲启。
詹玄羽细细研判了林傲梅的一手簪花小楷,心赞道这小妮子手伤了还能写得如此一丝不苟,待她手伤好了必要找个机会比上一比。
手头上却是接过信,认命的叫人送信去了。
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将在山贼身上搜到银票给了林傲梅,道:“山寇身上搜来的,出自荣发银号,你知道怎么用。”
接过银票,目送詹玄羽远去的背影,林傲梅此时的心境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可能是对黎家沉冤得雪突然有了底气;也可能是因为死里逃生,化险为夷;也可能是,事情演变到这里,山寇落网,物证俱在,足以让杜柳清在相府再也蹦哒不起来!
虽然遍体鳞伤,但对林傲梅来说,这些小伤委实不足挂齿,她都不甚在意。只是这手心的伤有些深,虽是皮外伤,于行动无大碍,但这深深的疤痕怕是去不了了。
唤上碧泉笋香,林傲梅难得的有心思,想去庵前庵后随意逛逛,祛祛周身的乏意。
果真如林汀兰所言,素心庵周边依山傍水,只上了一处微高的凉亭,入眼的景色便已美不胜收。
不过几柱香的时间,苗嬷嬷和白嬷嬷却是寻了过来。二人言语间有意想遣碧泉和笋香离开,林傲梅也会意,知晓二位嬷嬷是心有疑虑,想同她单独说话。便遂了她们意,叫碧泉笋香先行离开了。
果不其然,二人心中最大的震撼,莫过于林傲梅出手杀人那一幕,那凛冽利落的杀人手法,使二人既讶且惊。
“二位嬷嬷可听过明衡子?”林傲梅对苗嬷嬷和白嬷嬷,还是想尽可能的做到不故意去欺骗,即使会说得有些偏差,但涉及前世之事,不得已而为之。
明衡子的名号在出云国着实不小,一介武艺深不可测的江湖高手。也有坊间传闻,他背后的江湖帮派,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只是他本人向来低调,神出鬼没,极少现身。
“明衡子当年欠了外祖父一个人情,在邯珥村时,他曾暗中找寻过我,我的几招防身之术,便是传自他手。他向来不愿露面于人前,我自是不能违背他意。”林傲梅知道,只要是她说的,苗嬷嬷和白嬷嬷都会无条件的相信。
果不其然,二人皆是一副明了的神色。白嬷嬷抚着林傲梅受伤的手,心疼道:“小姐可害怕?”
林傲梅浅淡轻笑,反手抚上她的手:“杀人非我本意,且本就是死不足惜之人,何惧?”
苗嬷嬷和白嬷嬷互望一眼,不再言语。小姐有几招防身之术也是好事,只是在她们不知道的背后,小姐还吃了多少苦。
“小姐,此行你也应清楚必不会太平,为何非来这一趟不可呢,难道只单单为了逼杜柳清出手,我们才有可乘之机吗?”苗嬷嬷先前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现在也是。但经了山寇一事,顿觉这代价太大了。一个搞不好便是万劫不复。小姐必不会做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
“这只是其一罢了。我也没想到杜柳清会这么孤注一掷。”如果有预料,她必会有所防范,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此次来素心庵,也是为了遵娘亲遗命,来面见明衡子老先生。我已经跟他谈妥了,预备把郁儿托付给他。”
苗嬷嬷讶然,白嬷嬷也惊道:“小姐是说,要把表少爷送走吗?”
“是。”林傲梅肯定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明衡子是真正的高人,郁儿跟着他,百利而无一害。”
只除了,她是舍不得的……
“小姐……”白嬷嬷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她也想得出,这是条很好的路。但是,明衡子长年来去无踪,居无定所,且除非他自己现身,否则无人知他具体在何方。表少爷若随了他,想再见,岂非不知何年何月。
“可是,老夫人和老爷那边,小姐打算如何交代?”苗嬷嬷知道,黎郁之是个聪明懂事的,又是林傲梅的安排,黎郁之自己大抵不会有意见。问题只在于如何对孟氏和林箭澜交代。
这个林傲梅也尚未具体想好,便道:“不难办,此一事我若利用好了,祖母那里自不用提,即便是在父亲心中,杜柳清的形象也必定大跌。当年祖母为了护我将我送去邯珥村,如今更清楚杜柳清的狼子野心,要送郁儿走必也不难。”
见林傲梅基本都有了安排打算,苗嬷嬷和白嬷嬷便静默不语了。她们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尽力护小姐和表少爷周全。
林傲梅坐在亭中,自袖中拿出了詹玄羽交给她的银票,暗自思忖接下来的棋该如何走。
暮色逐渐四合,林傲梅赏了一会子日落,便要下了亭子。
碧泉却在此时匆匆赶来报:“小姐小姐,老爷来了!现在正在庵内,您赶紧回去吧!”
“爹爹来了?”林傲梅望了望天色,这个时间赶到,林箭澜莫不是刚看了信便快马过来了?
未进门,远远便听到林汀兰的哭声,果然是见到林箭澜抑制不住,伏在他怀里哭了。
林箭澜揽住林汀兰,一直心疼的柔声安慰。直到见林傲梅进门才松了手,上前神色紧张的朝她询问:“梅儿,你可有被吓到?有伤到哪里吗?”
“爹……”林傲梅喃喃唤了一声,她当时确实有被吓到,但此时已经缓过了神,必不会同林汀兰那般抑制不住。只是林箭澜的匆匆赶来,实是出乎她意料。
她在信中只说山贼洗劫庵庙,得羽世子出手相救,已经化险为夷。并未提及夜半逃命又身陷寇窝。
但仅是如此,林箭澜也匆匆的亲自赶来,见他此时风尘仆仆的样,八成是骑马而来。
“爹,要不是我们命大,就见不到你了。那群山贼不仅谋财,更要害命阿!肯定是受人指使,要致我们于死地。若非二姐聪明,一路留了线索,便是再来十个羽世子,也没办法找到寇窝把我们救出来!”林汀兰泪如泉涌,回想当时依然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二姐临危不乱,她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些事林傲梅在信中并未提及,林箭澜听得一头雾水,又大吃一惊。偏林汀兰哭哭啼啼的也说不大清楚,便急问林傲梅道:“梅儿,还出了这等事吗?怎么你都未提及!”
林箭澜虽不知原委,但林汀兰几句话,都让他觉得细思极恐。突然瞥见林傲梅伤着的手,林箭澜眉头紧皱:“还有伤到其他地方吗?有没有上药……”
他神色担忧而心疼,真切而温暖,想到他因为信中寥寥数语便急匆匆的一路赶来。林傲梅怔怔的出神,后面关心的话语已经听不清,只留下林箭澜真切的面庞。
一股暖流涌上心间,林傲梅抿唇垂睑道:“爹,我没事了。您别担心。”
虽说信是送到林箭澜手里的,但也怕待会孟氏听到风声,所以林傲梅在信中未具体提及危险之事,怕孟氏涂添担忧。
林箭澜既来了,林傲梅自然也不会矫情不说,将遇了山寇的遭遇事无巨细都说了。自然,也将詹玄羽被动的救人改为了主动。
本以为林箭澜多多少少会有些疑惑詹玄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素心庵,没想到林箭澜却是毫无疑问,只若有所思道:“许真是你娘亲在天庇佑,才恰逢故人之子相救……”
若非芊芊与璃王交情匪浅,梅儿又如何能得羽世子相救。
林箭澜心中后怕,但更多的是既讶且怒。
素心庵并非地处深山老林之中,虽稍远于京都,香火平平。但每逢重阳佳节,前来踏青游玩的人也不少。若非事情真的发生了,哪里会想到竟有山寇敢在素心庵大胆作恶到这种地步,竟劫持追杀庵内的香客。
不对!依梅儿适才的讲诉,不难听出,这些山寇分明是知晓梅儿和兰儿的身份的才是。既知二人是身份尊贵的官家人,正常山寇本应唯恐避之不及才对,没道理还敢如此作恶行凶。
而今唯有一个解释,这些所谓的山寇,本就是冲着梅儿和兰儿来的!
兰儿便罢了,梅儿素来是细腻敏锐的心思,定已经有所察觉猜想。只是她说话叙述,一向只诉事实,从不添油加醋,也不会多说半分遐想猜测,所以林傲梅的话,总让林箭澜莫名的信服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