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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二颗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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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起风了,风沙入眼,前路难行。

    未泗手里抱着一件玄色的披衣,跟在江铎身后:“公子,夜里风寒,您先披件衣服吧。”

    他看公子穿得这么单薄,他真担心公子受了风寒。

    见公子一言不发,未泗也只得收了声。

    从公子院里走到府里主院,须得半盏茶的功夫,老爷大晚上的让人来唤公子,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一踏进主院,屋里的灯火就映入眸中。

    守在屋外的下人一瞧见江铎,忙行礼:“大公子,”边说边推开屋门,“老爷和夫人在屋里等你。”

    未泗想跟进去,却被他们拦下,未泗只得冲着江铎的背影说道:“公子,我在屋外等你。”

    话音刚落,屋门一关,将屋外的寒风都挡在了外面。

    屋里,火盆子烧得旺。

    江夫人蹲在火盆子前,听见动静,都没赏给江铎一记余光,用夹夹起一块木炭放进火盆里,堆积的木炭缝隙里忽地窜出半点火星子。

    “外头这么冷,都不知道怿尘人在哪儿?”江夫人悠悠开口,“吃不吃得饱,睡得好不好。”

    江铎听着,抬头瞧着坐在主座上的父亲。

    江怿尘离家远行已有一段时日,父亲派人去寻过,但都无功而返,江夫人终日以泪洗面,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的宝贝儿子。

    江舟波手握着一枚扳指,指腹轻碾过扳指光滑的玉面,面色难看:“江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喊你过来吗?”

    “父亲喊我过来,是因为大皇子和五皇子被关入牢里的事吗?”江铎淡淡道。

    江舟波抬眸,冷冷地盯着他看:“消息倒是灵通。”

    “不敢,儿子得消息的渠道哪有父亲广,不过是这几日,虞城闹得大了,儿子才能这么快知道消息。”

    江舟波紧了紧腮帮子,冷哼一声,将扳指往地上一砸,扳指应声而碎。

    闻声,江夫人忙起身,看着散落在各处不成形的扳指,心里莫名火:“老爷,你拿扳指撒什么气呐,”说完,看向伫在原地的江铎,“要撒气就要朝该撒气的人撒气!”

    “夫人。”江舟波出声。

    “老爷,你真要一个庶子害了我们整个江家吗?”江夫人哭腔难抑,“我们的怿尘还没寻到呢,难道你要怿尘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家吗?”

    江舟波面露难色,手紧握成拳。

    “老爷,你想想怿尘,想想你苦心经营的江家,你真要为了他和王上对着干吗?”江夫人手指着江铎,“江铎,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可把江家害惨了!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同意老爷将你带回来!你看看,你回来后,闹得江家鸡犬不宁!”

    “夫人!”江舟波一吼,江夫人才噤了声。

    江铎嘴角轻扯,垂眸:“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江铎,你知道你这次可捅大娄子了,”江舟波甩袖,“五皇子现已被关在牢里,查到你那是早晚的事!你是想整个江家都给你陪葬吗!”

    “乐意之至。”江铎轻描淡写一句,让江舟波心中的怒火更大了。

    “逆子!”

    江铎缓缓抬起头,将江舟波和江夫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真想让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表情。”

    “江铎!我们江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江家,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江夫人眸中含着泪。

    她只想江家平安,她想等着怿尘回来。

    “你们江家?白眼狼?”江铎哼笑了一声,“是啊,你们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既然这样,一开始就不要带我回来啊。”

    “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外人,一个连江家下人都比不过的弃子!”

    江舟波猛地上前,狠狠甩了江铎一记耳光:“我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回来!就该让你死在外头!”江舟波手紧揪住江铎的衣领,“事已至此,你必须将这事揽下!别以为我会保你!谁都不能拿江家冒险!谁都不能!”

    “为了江家,您要舍弃我?”江铎开口。

    “难不成我要为了你,与王上为敌吗!”

    “随便你怎么舍弃我,但只要王上一查,五皇子一说,江家都逃不了,”江铎红着眼,逞狠道,“想摆脱我?不可能。”

    见状,江夫人拿出一方丝绢,甩到他脸上:“这丝绢,你该是识得吧。”

    江铎肉眼可见地慌了:“这物,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江夫人:“从哪儿得来的重要吗?重要得是,现在你还想拉整个江家陪葬吗?”

    江铎眼圈越发红,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栗:“江夫人。”

    江夫人余光瞄了眼背过身去的老爷,继续道:“你要是主动担了责,江家还能落得个大义灭亲的美名,要是你执意要整个江家去给你陪葬,那这块丝绢的来历,将会传遍整个虞城。”

    江铎紧抿着唇,嘴唇在抖。

    江夫人看他在犹豫,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再说了,你和五皇子私下密谋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与老爷全然不知,由你担责,是上策。”

    “如果是江怿尘呢?”江铎轻声道,“如果是他,你们还会将他拼命推出去吗?”

    “怿尘才不会做糊涂事!”江夫人急了。

    “我问如果是江怿尘,你们会不会推他出去!”江铎吼道。

    屋子里忽地安静了下来。

    江铎心灰意冷,缓缓开口:“我早知道答案了,如果是他,你们只会想尽办法帮他,根本舍不得将他推出去。”

    须臾,他叹了声气:“好,我答应。”

    他答应,主动担责,和江家撇清关系。

    他这么做,是为了护她,只要是为她,他什么都愿意,他如何不打紧,但谁要是动她,他会拼上命。

    -

    小丹携一身寒意进屋,一进屋,就瞧见柳织盈正坐在灯下绣丝绢。

    “小姐,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

    “我没事。”柳织盈抬手,轻蹭了蹭眼皮。

    见状,小丹担心道:“小姐,别绣了,”说着就去拿她手里的针线,“你再这么熬下去,身子还没垮,眼睛都不行了。”

    自从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来,夫人领着小姐进宫谢恩赴宴,来柳家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从前瞧不起柳家的人,现在恨不得踏破柳家的门槛,老爷和夫人高兴的不得了,大方摆宴来招待。

    夫人想让小姐来吃宴,但小姐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数次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不去。

    一来一回,夫人恼了,不仅责备小姐,而且还把小姐关在府里,没有夫人的吩咐,小姐哪里都不许去。

    小姐就将自己闷在屋子里,连院都不踏出一步,整日整夜就在屋里绣丝绢,要是仔细去数,那木箱匣里的丝绢得有百来条了。

    “小姐,你这样子,小丹看着心疼,”小丹手紧紧攥着针线,“你要是身子垮了,小丹怎么办啊。”

    柳织盈轻蹙着眉头:“小丹。”

    “我在,小姐。”小丹忽地蹲在柳织盈身边。

    “几时开春?”

    小丹沉默了。

    她知道,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在开春。

    “离我和太子的婚期,越来越近,”柳织盈悠悠道,“若是我一人的婚事,倒罢了,可这婚事,牵扯到柳家……”

    “小姐,我知道,你很为难。”

    一边是柳家,一边是小姐的心上人。

    若是小姐为了一己之私,选了江公子,那柳家就会落得个罪名,可若是小姐听令与太子殿下成婚,那小姐就辜负了江公子。

    “小丹,我要是不做些什么,我会疯的。”柳织盈哑着出声。

    小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小姐。”

    柳织盈红着眼,从小丹手里拿回针线,正绣了一圈纹,小丹忽地惊呼出声:“小姐,你手流血了!”

    柳织盈凝眸盯着食指指腹那渗出的一点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

    天边那似镶上了一层金边,远看像一块金镶玉。

    沈歌钦将探路的灯盏熄了,径自往沈珂祈的屋院走去。

    一走进院,就瞧见他屋里的灯盏还亮着,她就猜着,他一整晚都没入睡。

    这几日,虞城人心惶惶,大皇子和五皇子一入牢,各样传言都出来了,其中一条传言就直指沈府,直指沈老爷。

    守在屋外的石豆一瞧沈歌钦来了,睡意顷刻就消了,忙起身冲到沈歌钦面前:“小姐,这会儿你怎么会来?”

    梧桐:“小姐当然是担心公子啊,”说完,瞅了他一眼,“你整夜都守在屋外?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冻死?”

    石豆吸了吸鼻子:“梧桐,你这是关心我啊。”

    被看穿了心思的梧桐仍嘴硬:“谁关心你啊,我是怕你冻死了,就没人帮我干活了。”

    石豆憨笑道:“放心,我身强体壮,冻不死的。”

    半晌,沈歌钦盯着紧闭的屋门,开口:“石豆,梧桐,你们去后厨准备些养胃驱寒的滋补品来。”

    梧桐和石豆应声,随后退下了。

    沈歌钦站在屋门前,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她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很烦乱,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倏忽开了。

    沈珂祈看着她:“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又没有要摹写的字。”

    闻言,沈歌钦别开视线,往他屋里一瞥,就瞥到他桌上的灯盏:“你,一夜没睡吗?”

    “睡不着。”他开口。

    “是因为虞城的传言?”

    “如果我告诉你,传言不是假的呢?”沈珂祈盯着她看,她脸上没有讶异的表情,他心里就明白了。

    “你知道了?”

    沈歌钦点头。

    虞城的传言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大皇子和五皇子一进牢里,与他们有来往的人皆求自保,况且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沈珂祈整理衣衫,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

    见状,沈歌钦坐在他的身边:“要是王上查到了,该怎么做?”

    “大皇子和五皇子犯了错,但他们总归是王上的儿子,哪怕王上一怒之下要细查,也会派最信任的人去查,总得顾上大皇子和五皇子的脸面,也是为了王上自己的脸面。”

    “这件事牵连很广,要捋清整个原委脉络,急不得。”沈珂祈紧了紧腮帮子。

    “大皇子和五皇子双双入了牢,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合谋,现在宫里戒备森严,消息被封锁,谁都无从得知这事查得如何了。”沈歌钦手指轻蜷。

    “等天亮了,自然就知道了。”沈珂祈开口。

    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无法收场了。

    就算王上有心想保大皇子和五皇子,也会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王上不可能为了大皇子和五皇子,抛下他的帝王身份,置虞城不顾,置整个奕国不顾。

    他们两个人坐在屋门前,心事重重。

    沈歌钦看向院里的那颗枣树,枝丫上残存的几片枝叶随风飘扬。

    明明枝叶繁茂,枣结满整棵树的样子才过了没多久,怎的突然凋谢成这般了。

    “不知何时开春?”沈歌钦轻声道。

    开春了,枣树就会枝叶繁茂了,再等一段日子,就能等到枣子了。

    她希望,今年开春的日子早些来。

    他们若等到了枣树结枣子,那说明,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劫。

    “等枣树结果了,我到时再做枣糕给你,好不好?”

    “好。”沈珂祈轻应了一声,身子往她那微顷,脑袋轻靠在她的肩上。

    左肩一沉,她一偏头,就瞧见他微闭上眼,他的睫毛很长,鼻子也很挺。

    “沉吗?”他问她。

    沈歌钦嘴角轻翘,敛回目光:“不沉。”

    如果可以,她愿做院里的这颗枣树。

    春能欣赏静待、夏能乘凉绿荫、秋能采果裹腹、冬能折枝烧火……还能,做他的依靠,让他好好靠着休息。

    “沈珂祈。”

    “嗯?”

    “你说,我……”

    沈歌钦话音还未落,石豆和梧桐一前一后跑进院里。

    石豆皱着脸:“公子,小姐,出事了。”

    梧桐看到小姐着急的样子,忙催促道:“石豆,你快说啊。”

    石豆吞了吞口水:“方才,宫里来人,说,说王上传老爷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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