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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颗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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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室,萧芫煊着一身狩猎服,坐立难安。

    护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当年太子册封大典的仪式,万人注目之下,殿下都处之泰然,怎的要见沈府小姐时就如此紧张?

    “姜威,你笑什么?”萧芫煊有些挂不住脸。

    “我没笑。”姜威脸涨得通红,都快憋出内伤了。

    “还学会撒谎了?”萧芫煊从扁碟抓起一块糕饼,往他身上砸,“你再笑,我就把你丢去深山喂猛兽。”

    姜威眼疾手快地接住糕:“殿下,属下知错,您打我骂我都行,别糟了糕饼啊,”说着,他将糕饼直接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这糕饼好吃,殿下。”

    姜威肚子里的馋虫被一块糕饼唤醒了,走上前,拿起一块糕饼,心里想着殿下,先递到殿下跟前:“殿下,你也尝尝。”

    萧芫煊嫌弃地看了眼他的手,摇头:“不吃。”

    他们在野外打了猎,手摸弓摸箭,又摸了勒马缰绳,还不知道摸了多少猎物的尸体。

    “别到时吃坏了肚子,赖我。”萧芫煊看着他。

    “不会!”姜威又咬下一口手里的糕饼,憨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姜威目光落在桌上,那是一块上好的绒布,里头包着一支箭,但又不单单是一支箭,那是殿下给沈府小姐的一份心意。

    “殿下这般心念着沈府小姐,沈府小姐定知道殿下心意的。”

    萧芫煊转头,看着用绒布包着的箭,眉眼藏不住笑意:“因为她值得。”

    她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姑娘,他认定她了。

    倏忽,门开了。

    一听动静,萧芫煊身子绷得很直,直到看见梧桐的身影,他眼里的光忽地一黯,难掩失落。

    梧桐向萧芫煊行礼:“太子殿下。”

    萧芫煊忍不住往后头瞧:“歌钦呢?”

    梧桐解释:“小姐她身子不舒服,在休息,所以小姐不便来见殿下。”

    萧芫煊关心道:“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不用,”梧桐急得摆手,“小姐,小姐她就是头有点疼,休息休息就好了。”

    一听她没大碍,萧芫煊心才落了地:“哦,没什么事就好,让她好好休息。”

    “是。”

    梧桐不敢迎上萧芫煊的眼睛,生怕被他发现她在说谎。

    萧芫煊将绒布包着的箭交给梧桐:“把这转交给你家小姐。”

    梧桐双手接过:“是,殿下,我一定交给小姐。”

    “好,那……我改日再来看她。”萧芫煊道。

    梧桐行礼:“梧桐就不送殿下了,梧桐先退下了。”说完,梧桐转身就走了。

    她怕再不走,就露馅了,到时怎么和小姐交代啊。

    姜威盯着梧桐落荒而逃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我怎么觉着梧桐这丫头心里有鬼啊。”姜威一语戳破。

    搁在平日,她那憨傻热情的性子,叫人躲也躲不及,今日倒好,她话也不多说,脸都不敢多抬一点。

    明显心里有鬼啊。

    萧芫煊握着狩猎弓,往他脑袋上轻敲一下:“你心思哪那么多。”

    姜威吃痛,佯装捂头:“殿下,你这是想要提拔新护卫啊。”

    “我都没使多大劲,再装,就罚你去北苑看守。”

    姜威立刻挤出笑脸:“一点都不疼,殿下。”

    “把你这嘴皮子的功夫用到箭术上,你早天下第一了。”

    姜威耸耸肩:“那我努力,争取混个天下第一,”说着,又拿起一块糕饼,“殿下,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射箭场。”

    “啊。”姜威拖出长音。

    “南苑也缺看守。”他总有法子能制住他。

    “殿下,出发去射箭场!”姜威积极开道。

    他们正要迈出屋门,就听见屋内的木雕屏风后头有声音。

    萧芫煊忽地握紧手里的狩猎弓,全身戒备,语调骤冷:“谁?”

    姜威连糕饼都扔了,手握住剑柄,下意识地挡在萧芫煊身前。

    屏风后头忽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报上名字:“我是乐漪,沈府二小姐。”

    二小姐?乐漪?

    萧芫煊松懈,眼神示意姜威往后,别吓到她。

    萧芫煊将狩猎弓交给姜威,大步走向她。

    她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乐漪,还记得我吗?”

    乐漪眨巴着眼睛,点点头:“记得,你是太子,上元节的时候,你还教我做了花灯。”

    “嗯,”萧芫煊抬头看向四周,“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和她们玩捉迷藏,可她们都没有找到我,我困了,就睡着了。”

    “在这睡着会着凉的,我去叫人,让她们来接你好不好?”

    乐漪点头。

    她一个人回去,要是又跑哪躲起来了,没人找到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要是他送她回屋,他的身份定会让人多舌,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人来接她,知道他来沈府的人越少越好。

    萧芫煊起身,准备亲自去叫人:“姜威,你在这……”

    乐漪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声音糯糯的:“你在这陪我好吗?”

    姜威抱着狩猎弓,一脸看戏的神情。

    萧芫煊看向姜威,用眼神骂人:“还笑,去叫人。”

    没辙了,萧芫煊只得让姜威去叫人,他在这陪着她。

    -

    书房的两扇窗都开着,微风吹进来,将桌上铺的纸都吹翻了。

    沈珂祈走过来,将纸重新铺平,又把用绒布包着的箭压在纸上。

    “没去见太子,后悔了?”沈珂祈抬眸,语气很冲,“心不在焉,能摹写出什么?”

    “沈珂祈,要不要给你备一杯茶,去去火。”她不知道他怎么了,这两日,对她总有火。

    沈珂祈抿了抿发干的唇,眼神闪躲:“不用。”

    沈歌钦敛回视线,不去看他。

    过几日就是诗宴,她需更加努力,在诗宴上碾压他人她是做不到了,但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特别是代府的三小姐,她打小就爱和她比,恨不能逮到她的一点错处,大肆去说,她偏不能遂她的心。

    沈歌钦调整好心情,将绒布包着的箭放在一旁,用笔架压着纸。

    她要发力了。

    她全身心投入,连笔锋的力道都仔细把握。

    全然没有注意到沈珂祈。

    沈珂祈径自走到她的身侧,将她整个人半圈在怀内,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将分寸全然忘了。

    沈歌钦身子一怔,她觉得……不妥。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气息轻扑在她的脖颈处,就像羽毛划过她的肌肤。

    他没有刻意离远,可就是这种自然的氛围,让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集中精神,”他开口,“落笔要利落。”

    沈歌钦轻呼一口气,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笔锋在纸上勾勒一笔,偏了。

    她根本做不到集中精神。

    脑子里都是他的那句“别去”,还有他扼住她手腕的画面,她只觉被他握住的手腕处发烫,脸也开始烧起来了。

    沈珂祈偏头,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摹写上。

    他语调一冷:“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但人的才情不可能一丁点都不长,你要学得还很多,难道你要让人抓到错处?”

    沈珂祈脸色一沉,不过就是没和太子见一面,就这般失神?

    “我没……”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追问。

    “我没想什么。”沈歌钦脱口而出,嘴巴比脑子快。

    她这句话,印证了他的猜想,她在想太子。

    沈珂祈松开她的手,绕过长桌,走到书房门口,将书房门打开,冷冷开口:“今日摹写到此为止,先回去吧。”

    沈歌钦有些懵。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瞬就变了脸?

    “石豆,石豆!”沈珂祈喊石豆,无人回应,又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此时,蹲在灶前的石豆打了个喷嚏,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子,心想,肯定是天上的爹娘想他了!

    “看着点,火候很重要的。”梧桐走过来。

    石豆拍着胸脯:“交给我,放心!”

    梧桐将捏好的枣糕放进笼屉,准备放入锅里,边忙边心系着小姐:“我不在屋外守着小姐,我总放心不下。”

    昨儿她就一会儿的功夫没守着小姐,就让那樊姨娘欺负了小姐。

    石豆往灶里添了一根柴:“梧桐,放心吧,阿钦小姐和公子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啊,我们别瞎想,早点做好枣糕就去找他们。”

    “嗯,”梧桐捋起衣袖,端起笼屉,干劲十足,“那我们可得快一点了。”

    “好嘞……”石豆回道。

    -

    偌大的书房,突然很安静,耳畔只剩呼吸的声音。

    沈歌钦手紧攥着笔,定定地盯着他瞧,鼓起勇气:“是因为太子吗?”

    她虽没有他的才智,但也不是愚笨之人。

    昨儿他那般动怒,是因为她和樊姨娘起冲突降了身份,那今日是为何?

    早茶时候都是好好的,为何从听到太子来了后,忽地阴晴不定。

    还有他的那句“别去”,她倒想,是她想多了。

    沈珂祈心虚地别过视线:“和太子无关……我累了。”

    他慌了。

    沈歌钦深吸一口气,将笔搁在笔架上,佯装无事:“那你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你不能忘了你的身份。”沈珂祈忽地开口。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沈歌钦顿下步子,鼻子莫名一酸,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挂在腰间的平安扣上。

    她知道,她也明白。

    她和他没有任何的血缘,甚至都不是远方亲戚。

    石豆手拿着两块刚出锅还热乎的枣糕,刚进院子,就撞上了沈歌钦要离开。

    “阿钦小姐,枣糕……”他话还没来得及说,沈歌钦就急匆匆走了。

    石豆一脸懵,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珂祈:“公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随她。”

    沈珂祈蓦地将门关上,背抵着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心还有她的温度。

    他要克制,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

    春姨端着一碗汤药,一进屋,就看见沈老夫人手拿着那块平安扣。

    那是属于阿钰小姐的平安扣。

    平时都放在木匣中,老夫人想阿钰小姐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瞧瞧。

    “老夫人,先喝药吧。”春姨哄道。

    “放那吧。”沈老夫人手轻轻地抚着平安扣。

    她在老夫人身边侍候了半辈子了,老夫人的性子,她清楚,说一不二。

    春姨只得将药先搁在桌上。

    “春华。”沈老夫人唤她。

    春姨双手交握,应道:“我在,老夫人。”

    沈老夫人眼里有泪:“我昨晚上又梦到她了,你说,她年纪那么小,为什么就狠得下心先丢下我们呢,让祖母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间那么多彩,她和她母亲怎么不多看一眼啊。

    “你说,她在那边和她的母亲遇到了吗?过得好吗?”

    春姨:“老夫人为小姐和先夫人祈福诵经,她们一定过得很好。”

    沈老夫人得到些安慰:“是啊,她们一定过得很好。”

    “可我这心里不安啊,”沈老夫人将平安扣仔细小心地放回木匣中,“当年我答应沈邑这件事,是不是错了,若是我不答应,兴许恪芝也不会郁郁而终。”

    春姨走上前,递上干净的帕子:“他是沈府当家主爷,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沈府,您也知道,当初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府,对沈府虎视眈眈,恨不能抓到沈府一点错处,若非这么做,怕是早让人抓住了把柄,沈府也不能安然至今日啊。”

    沈老夫人叹气:“都是命运啊。”

    沈府嫡小姐早死了这事,要是捅到王上面前,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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