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豹子
当夜，在他们走了之后，漠雪殿中，除了随侍公主而去的檀若，剩余的二十一个宫人，皆在一夜之间消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般。
连尸体都无处寻觅。
无用则杀，有疑必诛。
——这趟行动对于秋明宸至关重要，绝对不可冒任何暴露行迹的风险。
他们连夜出发，分兵几路，连灯火都未举一支，全体皆着黑衣，向着南方前进。
他们会与东向而来的华胥军队汇合在边境，再徐徐向北，朝广澜郡那边赶。
如果平叛成功，又收服了宛国，他便大可倚仗军功，顺理成章地回到华胥。
“公主，殿下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檀若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
“唔……不知道呢，他从一出发就变得好严肃，我什么都没敢问呢。”梦落小声说着，她也看了一眼外面。
此次一起出行的人很多，除了秋明宸的亲卫玉埙守，还有一万人的青铜军。看起来……是要去打仗？
没有月亮的晚上，外面是一片黑云。梦落小时候最怕黑了，但是现在有这么多人一起走夜路，她就不怕了。
况且，秋明宸一直在她身边呢……
梦落挑起一角，探出头去，偷偷看着前面不远处单手执缰的人影，他换了一件漆黑的斗篷，骑在马上的背影高大晦暗，与那夜色融为一体。
那一刻，梦落突然觉得，或许……她以前并没有太了解秋明宸。
曾经只是觉得他冷漠淡泊，现在才惊觉，原来秋明宸身上一直笼着一种晦暗。
仿佛他生来就出自黑夜，于是在一片黑色中，显得那么自然而然，那么无所畏惧，他无需任何人引路，也能拨开夜的迷雾前行。
那种晦暗带给他孤寂与阴郁，但也让他坚不可摧。
……
夜的另一边，西北天宇上星斗漫布，云之鹏在格尔荒漠停留了一月后，终于驶向穆尔格伯山。
于山脚下的荒漠停靠后，趁着难得的空明月色，士兵们都纷纷出舱探查。
——他们此番来西荒，是有机密任务在身，但是具体是什么任务，即使是作为公主的她也不知晓。
翎隔着机窗看了看月下的沙海，沙丘在缓慢的移动。
上面有一个又一个的褐色小点，他们是龙族勇敢的战士们。
若是一个月以前，她肯定会兴高采烈地跟在哥哥后面，四处蹦跶。
但现在，这西荒的大漠她已看腻，玩也玩乏——这趟出行也耽搁太久了，早知道时间会拖这么长，她就不跟了。
她开始有点想家，她是朝云国主唯一的女儿，龙族的小公主。她的寝殿是宫里最漂亮的。
宫殿里有温暖的羽毛毯，有舒服的白天鹅绒大床，挂精美的珍珠水晶帘，好像神话里的龙宫一样。
还有一面好大好大的落地窗。
透过窗，就能看到深蓝的天和水蓝的海。
顺着屋后面的小台阶，能走到海滩，清澈的海风，吹在脸上，有柔柔的咸甜味。
哪里像这个西荒，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飓风来了，都不敢出舱！就算偶尔有点温和的风，也割得脸干干的……真是讨厌呀！
还有……如果不来西荒的话，她就不会遇到那个讨厌的人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精致小巧的下巴。
什么嘛！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女孩子，还会对自己那么凶。
朝云国礼教宽松，没有中陆那种男女大防，她从小就跟那些辅臣的世家少爷们玩闹长大。
在她十四岁的人生中，从来都只看到过男孩子讨好的脸。
虽然离及笄之年还差点，但是朝云国的少男少女都比较早熟，她才十四岁，已有很多追求者。
每次岚姑姑都会捧一堆珠宝首饰过来，告诉她是谁谁谁家的托人送来的。
尤其是夏家那几个男孩子，不都纷纷明里暗里追求她，绞尽脑汁又小心翼翼地讨着她欢心么？
她只要一句话，他们就会为他上天摘星，下海捉鱼。
她以前还以为，只要是男孩子，都会对她那么讨好。
可是，偏偏她这趟就倒了霉！遇到一个对她那么坏的男人！
而且……偏偏那个欺负她的男人，长得还是她此生见过的好看的那一种。几乎就是她曾经对着画册向往过的那种相貌了。
比她身边那些男孩子英俊得多，身手也好，还比哥哥都高了半个头。
所以……当时，被哥哥问到是不是被那人欺负了的时候……
她竟然一时难为情，以至于说不出口！
被欺负已经很丢脸了，更丢脸的是，那时候，那双剑眉星目近在咫尺，人家都要捏碎她下巴了，她竟然一时间心中萌动，觉得他很帅！
那真是太丢脸了！被人打了还觉得人家帅！堪比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她不由自主地捂住头，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等等……中陆不是有一句诗，说“贾氏窥帘韩掾少”？……
翎越想越冷静不下来，开始试图给自己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编个合理的理由。
对啊！想来他们中陆那里恪守森严礼教的女孩子，也会因为偷偷隔帘望见一个男人长得俊美，就心驰神往不惜身家清白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她……就心里回想一下那个人的脸，仅仅是脸，也就不为过了吧？
唉……要是有一天，有一个像他那么好看的男人，还对自己百依百顺就好了……可是，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翎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哈了一口气，在机窗上描着。
她刚画了一个心。
突然，里间的舱室传来碗摔碎的声音。
“又怎么了？”
龙族少女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进舱室，便看到里面一片狼藉。
那个被救回来的光夷少年，眼睛被纱布缠绕了几层，可是依旧渗出暗黑色的血来。
他缩在墙角，一只手胡乱挥动着，另一只手被死死地铐在铁杆上。
他的四肢都被拴了铁链子，铁环接触皮肤的位置已经又磨破了皮，看得出他挣扎得很激烈。
他浑身颤抖，宛如一只刚刚被人捕捉到的野兽，还在极力着抗拒人类的喂养。
面前是被掀倒的矮桌，还有碎了一地的碗和盘子。
“别乱动了，你都流血了！”
翎看着他眼上的纱布，不断有血流下脸颊，立马跟左右的侍女说道：“快！快去叫医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