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幻木逢春
在半年的相处中，她慢慢摸索到——秋明宸只是外表看起来很凶而已，只要她稍微撒个娇，他就会放下身段，松下紧绷绷的面孔。
由此，撒娇这招对于小梦落而言，真是屡试不爽。
“好，你看着，是这样的。”
果然，奏效了。
他揽住她，握住那双小手，然后一个音一个音地给她纠正。
“手指要放松，不要那么紧张。”
“这个音结束后，马上这样。”
“最后收的时候，不要太用力。”
折腾了一个时辰，这一曲终于学成。
“你的进步太慢了，术法要每天练习，不可以偷懒。”秋明宸的口吻简直无情，丝毫不考虑她学习的辛苦。
“我很笨嘛……”梦落又用那种糯糯的语气说。
“你不笨。”秋明宸的目光很锐利，“你只是懒。”
“我……”梦落很想狡辩，但是她不敢看秋明宸的眼睛。
“以后我每天都会考察你的功课，要是敢不认真……”他思索了一下，仿佛在想什么惩罚是梦落比较怕的。
梦落偷偷地瞟了瞟他那严厉的面孔，不敢说话。
“就会挨我的打。”
梦落松了一口气，心想，好像不够可怕。
“还会永远没有雪樱酪吃。”
直到听到这句话，她才觉得被把住了命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一定每天练习！”
秋明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起起伏伏，觉得想笑，又忍住了。
“那种叫做‘噬’的法术，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去练习呢？”
梦落不知为何那时候突然想起问到那个，她刚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
“不该问的不要问。”秋明宸的脸突然阴沉下来。
“哦……”
不过，那一刻的不愉快，梦落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是默默地记住了这个教训，从此再也没有提过关于“噬”的话题。
后来她才慢慢感觉到，秋明宸很讨厌那个与他如影随形的幻兽，因为他几乎从不把它放出来。
对于秋明宸而言，那就像是生命中被强行加上的一抹暗色一样。
让他变得阴郁。
然而秋明宸会不会明白呢……就算他再阴郁，也是梦落心里的一道暖阳。
因为梦落的人生也充满了暗色，是从他的出现开始，才有了光亮。
她是一个从小没有被爱过的人，只从他的那里得到了一点温暖。
以此弥补缺失的十二年。
……
从梦落十三岁起，秋明宸给她请了一批教导华胥礼仪、舞乐、语言方面的先生，好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少女。
从这一年开始，因为薄野未明彻底荒废了政事，秋明宸在青桑的权势更大了。
他直接受封侯爵，封号为“衡”，封地是内服中最富饶的枫阳，土地面积大约有一百公顷，食邑十万户。
但纵使如此，秋明宸还是强调自己只是华胥的一位皇子，受封别国的王侯已然僭越，所以不能太过招摇，依旧让人们称呼他为皇子殿下。
他的居所仍在神殿之中——那才是青桑这个巫祝之国真正的权力中心。
秋明宸单独为梦落在神殿后山，盖了一座纯白色的宫殿，取名“漠雪”。
就在靠近山崖的僻静处，离他的鸾殿也不远。
青桑国终年不落雪，但漠雪殿中，种植了许许多多的白梨花，花开时节，一进去，落英纷扬，就如同置身于飞雪中。
——她曾跟秋明宸说过，想去西荒的大幽城看雪。
梦落平时的吃穿用度全由秋明宸料理，远远高过了青桑国的公主能享受到的待遇。这样的日子久了，宫中自然会有一些闲言碎语。
有人的话说得难听，说她是秋明宸豢养起来的一只笼中雀。
这种话她毫不在意。
任那些人再怎么嚼舌根，也戳不中她的痛处。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做笼中之雀。
她只希望能在他的身边。
直到……她渐渐自己想明白，那些人话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秋明宸从小教导她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有一天能够进入华胥后宫。
她只是他养起来献给别人的女人，是他用来争夺权势的工具。
纵使她天性天真迟钝，但也并不愚笨。
秋明宸在政治上一直很有野心，他怎么会满足于仅仅在青桑当一个小王侯。
几年来，他在青桑辛苦经营，都是在为重回华胥做准备。
华胥那样的泱泱大国，才是他真正的战场，他当年被流放在外，如今羽翼渐渐丰满，理应回去夺回他原本该有的身份和地位。
以及获取更多的荣耀与权力。
秋明宸说过，多余的感情，最是无用。
所以，荣耀、权力……那些才是他真正珍视的东西吧？
那时候的梦落，就是那样想秋明宸的。
纵使不该有的情愫早已在她心中渐渐生长……
她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祈求这样陪伴在他身旁的日子，可以再久一点。
后来，她满了十五岁，出落得越发清灵美丽，如同出水芙蕖。
蜕变为少女的过程并没有让她多喜悦，与之相反，她的眉间开始生出怅惘。——因为越长大，她就会离那个不愿意面对的未来越近。
她仍按照秋明宸的安排，勤勉地修习各类功课，这时候的她，无论容工言止、还是才情德艺，已是样样出众。
再加上那天生丽质的美貌，恐怕就连华胥的那些王族贵女，都会被她比下去。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缺憾，大概是在灵术方面，她的进步慢得出奇。
秋明宸越来越忙，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每一个步骤都手把手地教，她只能靠自己摸索，每次检查功课的时候，总是会被秋明宸责骂几句。
她明明已经把内功心法的本子倒背如流，一实践起来，却依旧无法融会贯通。
起初她也以为是自己太懒，可勤奋练习后，仍然没有起色。
找不出症结所在。
梦落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眼庭院里那些还没有到花期的梨树。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练习，还是要继续坚持！
她振作起来，奏起玉篪，从第一个音开始，灵力化为有形的淡色光芒，绕着中心流动。
渐渐地，“音域”被构筑起来，凡是在这个域场范围内，树枝的绿芽都缓缓抽出，然后长出花苞，最后一瞬绽放。
数百只梨花一并盛开时，像是雪絮挂满了枝头，一阵风吹来，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美得不像话。
成……成功了！
她惊喜地看着周围的景象，握着玉篪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招“幻木逢春”，她已研习半年有余，如今才第一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