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少年
当晚，崔兮在青藤茶楼设宴招待端王和端王妃。
青藤茶楼极为隐蔽，表面上乍一眼望去只是间老旧院落，偶有路人过来喝几口茶，屋内实则别有洞天，设有专为崔兮等人所用的包间，极为私密。
而这茶楼的主人正是丘山。
晚宴散后，端王酒醉欲睡，端王妃决意下榻青藤茶楼。
崔兮让玄灵送吴阳先回府，自己与端王妃和丘山一道在院子里喝茶。
一碗茶汤，一方碳火，一碟花生，配上些橘子、柿子，真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沐随，听说你在端王的封地上生意做得红火，怎么，是汤家的嫁妆不够丰厚还是端王的年俸不够你花？”丘山为两人倒上茶水，自己抓了把花生米细细嚼着。
“你傻不傻，谁会嫌银子多呀？”沐随白了丘山一眼，翘着兰花指喝起了茶。
丘山看着沐随那样，心里一阵发毛，“你正常点！”
“我哪不正常了？我都嫁作人妇了，不像你，到现在也没找只漂亮的小狐狸。”沐随轻轻哼了一声，将一个橘子放在了茶壶上温着。
崔兮静静地听他们两人贫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碧水山狐族部落的那段时光，那时的他们也是这样围着炉火，烤着香喷喷的兔肉。
然而现在，崔兮已经很少能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了，“沐随，既然你刚好回来，那我也不卖关子了。皇城外前段时间出现了干尸案，我怀疑是鬼族混了进来，眼下，我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沐随将手中的花生放下，拍了拍满手的红衣，“我就说来的时候怎么连皇城的外围都设下了阵法，果然是出事了。这些符咒你少碰，对我们不利。”
若是之前的崔兮，对这些符咒是不屑一顾，可自从妖力被封，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用朱砂的符纸上画好图案，尽量不去触碰这些东西，轻者灼烧皮肤，重者损耗修为。
“我知道。若非法力被封，我原也不需要这些符咒。”如今的崔兮很无奈。
“行，需要我做什么？”沐随是个直爽的人。
“符咒的妖力渐渐弱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再布一层。”
崔兮好在结交了这帮朋友，有难时总能找得上人，当初他生生受了108道天雷后，也多亏了这些朋友不惜以损耗修为为代价，救回了自己。
崔兮为沐随续上了茶，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自己的心中最想问的话，“你过得还好吗？”
“呵。”沐随低着头，冷笑了一声。
当今的端王妃、侯府汤家嫡长女汤浅，在出嫁前就已失踪，取而代之的是碧水山狐族的沐随，他化为汤浅的模样，嫁入王府，至今已过五载。
二十年前，沐随初次进宫，不小心被大相国寺的阵法所伤现出了原形。
沐随那通体雪白的毛色引来了一个小宫女的好奇，她想把这只狐狸据为己有。于是，在确定四周无人的情况下，她将受伤的沐随偷偷藏在了后花园的假山中。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就在这个小宫女偷摸着去给小狐狸喂食的时候，几个小太监从她身后一跃上前，将她重重推倒在地，并抱走了白狐，任凭小宫女如何哭喊求饶，他们仍是不理会。
等到幼年的端王段剡和侯府汤家的嫡女汤浅不经意撞见了小太监们在墙角的恶行时，白狐在那几个太监的折磨下已奄奄一息，雪白的毛发早已发黑，浑身被尿淋湿，毛发粘连在了一起，他红着眼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嘴唇处不断地往外溢血。
“你们这些刁仆，给本宫滚去挨罚。”段剡狠狠地发了火，等那几个小太监被带走后，他流着泪抱起脏兮兮的白狐，拿自己的衣服轻轻地擦拭着白狐身上的污秽物。
段剡本想抱着狐狸一路跑回宫去，可他还太小了，抱了没多久就累得不行，最后是身边的贴身太监抱着他，他抱着白狐，一路回到的宸阳宫。
彼时的端王生母嘉妃还未病逝，她是个极其温柔的母亲，看着段剡抱着脏兮兮的一团不明生物哭着进来后，跑到自己孩子的身边，蹲下身，仔细地听他哭诉。
“母妃，母妃，你看看这只狐狸，他被那几个太监欺负的好惨哇，啊啊啊啊，母妃，它好惨呐，啊啊啊啊……”
嘉妃接过儿子手中的狐狸，一股污秽物的恶臭与骚味迎面而来，然而，她还是边听边检查起了狐狸的情况。
“皇儿，不怕，它现在太脏了，母妃和你还有浅浅一起给他洗干净好不好？”
“好。我们一起洗吧。”汤浅说着便撸起了袖子。
段剡抽噎着点了点头。
都说人心险恶，而沐随终是遇到了那个肯抱着肮脏的他一路狂奔的孩子，他就像一束光，那么明媚和耀眼。
小小的人儿都还不太能自理，却已经有模有样地照顾起了狐狸。
白狐的伤势在他们母子二人的精心照顾下逐渐好转，未出半月，他便已经恢复了妖力。
这半个月里，晚上，他会和段剡一起相拥入睡，将自己宽大的尾巴盖在段剡的身上，白天，段剡会喂它各种小厨房从民间学来的菜品，陪它嬉戏，查看他的伤口。
明明伤势已大好，可沐随竟有些舍不得这样美好的时光，日日都想着今天是陪着他的最后一日，到了晚上却又舍不得离开他的身侧。
又过半月，嘉妃劝着段剡将白狐放到深山里去。
宫里，不是它可以呆的地方。
一开始，段剡与白狐难舍难分，他不愿意这个可爱的狐狸就这么离开他，然而他的母妃说的对，白狐也要找自己的母亲去，就这样，他将白狐托付给了自己的舅舅，翰林院的大学士文仲白。
当文仲白将白狐放归深山时，沐随也以为，这辈子和段剡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然而，世事难料，先皇驾崩，四皇子段盛继位，段剡被封为端王，嘉妃也成了嘉太妃。
之后又过三年，沐随和段剡的缘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