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姜女王
过了一会儿,两男子走进了大堂,却不见司马凉跟着。
“简宽,今天你给我派人去香雪楼调查那个接花球的小子,给我查清他的名字,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李彦抬头打量过去,发话的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一身锦缎衣袍,那个叫做简宽的汉子长得比较魁梧,腰悬长剑,看起来应该是老者的贴身武士。
简宽戏谑道:“嘿嘿!丞相,您还在垂涎小乔姑娘的美色呢?”
孟璃听到这句话,只得刻意地低下了头,假装认真地誊写古籍。
老者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道:“哼!当时你不是说打点好了老鸨,小乔姑娘一定会将花球丢给老夫的么?为何她却丢给了那个不知来路的野小子?头彩竟被他拿了,气煞老夫!”
简宽咬着牙,恨恨道:“那个老鸨,收受老子钱财,竟然还出这么个篓子,老子回头一定饶不了她!”
主仆二人自顾自地聊天,并没有注意到正在抄书的李彦、孟璃。
过了一会儿,司马凉终于捧着一摞竹简、帛书赶了进来,笑容满面道:“丞相大人,您所要古籍已找到了,咱们去堂侧雅室聊吧。”
老者摆摆手:“请吧。”
三人便进入了西首一间雅室,席地而坐,铺开古籍,聊了起来。
“这个齐国丞相是什么人?”李彦凑到孟璃身边,问道。
孟璃道:“他叫后胜,因族姊君王后而发迹。”
李彦虽然不大清楚后胜,但君王后的名声还是知道一些的——
六十多年前,燕将乐毅伐齐,连下七十余城,当时齐国只剩下莒、即墨二城。齐湣王被杀,太子田法章逃往到莒城,隐姓埋名化为园丁,君王后当时察觉其非凡身份,遂与之私定终身。田单火牛阵破燕军复国之后,太子被迎回朝,君王后便也成为了王后。
作为一名王后,她辅政讲究德治,故而四十多年里,齐国一直太平无事;但作为一名妇人,她也有狭隘之处,不知唇亡齿寒之理,这数十年来,既不得罪山东五国,也不交好五国,竭力事秦,而今五国已灭,齐、秦两国疆土已经接壤,亡国之患已近在眉睫。
后胜因君王后发迹为齐相,不知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西首雅室传来后胜的话声:“祭酒大人,如今强秦东进,齐国危在旦夕……”
李彦刚想去偷听一番,那个叫简宽的武士却关闭了室门,后胜、司马凉二人的谈话声便戛然而止了。
这时候,孟璃抄完了古籍,从筵席上站起来,看向了李彦。
“后胜多次咨政于司马祭酒,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对齐国存亡很上心。但我观之,此人只怕与君王后也是半斤八两,不是力主抗秦之悲。”
李彦喟然道:“或许齐国,需要我们来解救了。”
孟璃道:“今日稷下学宫之行,就到此为止了吧。”
李彦点点头,看着她。
明天,她就是素素姑娘了么?
…………
飞燕逐明月,暮色降满城。
临淄城中,灯火一家一户渐渐地亮起来,连绵成一片昏黄色灯光的海洋。
宫城、夜市繁华区、达官权贵的住宅区十分明亮,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也有不少城区黯淡无光,茅草棚在昏暗的夜色中连绵成一片,多少幽弱的声音,都被遗忘在了阴影中。
孟府内外明灯高照。一组青铜莲花吊灯悬挂而下,每只莲花灯盏中灯芯都在炽热地燃烧,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整间浴室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她躺在大澡盆中,任由青丝浸入水中,散开成一团乌黑的海藻;一滴水珠从白皙的香肩上慵懒地滚落,停驻于象牙雕琢般的锁骨上,眷恋不舍般,不愿流下。
阖上眼眸……
思绪是一丛蔓草,向四面八方滋长延伸,蔓蔓不绝……
寂静的光阴中,脚步声在向她靠近。
“郦娘?”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流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郦娘以管家的身份居于孟府,但在姜乔的眼中,她的地位岂止胜于一名管家千倍百倍?
她是自己授业解惑的导师,也是自己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郦娘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她仍留存着年轻时候的美貌遗风,她的身上自始至终都携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场。
“乔儿,你还记得我们是谁么?”她望着姜乔,淡淡地问。姜乔不解:“郦娘,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说。”郦娘面色平静。
她很平静,不像是发出命令的神态,但很难令人抗拒。
姜乔只得道:“我们是太公的后裔,拥有姜氏一族最纯正的血脉。”
郦娘又问:“太公又是什么人?姜氏一族又是什么人?”
姜乔继续道:“殷商时代,太公于渭水之畔直钩钓鱼,后为周文王赏识,被拜为国师,最终辅佐周武王伐纣功成,被分封至齐地。太公是齐国的开国者,后来姜氏一族又多年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方有齐国千里之地。”
郦娘回忆往事,眼眶渐渐泛红:“八百多年前,齐国本来只是一片东夷蛮荒之地,经过多少代姜族人的努力,才将齐国建成东方富庶之地?可是现在,我们的族人又在哪里?我们的族人又在哪里?”
“我们的族人……”被郦娘勾起回忆,姜乔眼眶也微微泛红,“一百六十年前,田氏篡国,姜氏族人被大肆杀戮,人丁骤降,王族直系血脉更是几近灭绝。”
“乔,你本是姜氏王女,你知道么?”郦娘含泪看着姜乔。
姜乔郑重地点了点头:“郦娘,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身上的血脉!”
郦娘抬起头,仿佛她的目光能穿透屋顶,看到漫天的繁星,如无数颗泪珠,镶嵌于灰蓝色的天穹之中:
“当年咱们先王齐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成为春秋五霸之首,那个时候,咱们齐国何其强盛,咱们姜族人何其威风显赫?
“咱们姜氏齐国世泽绵长,享有六百多年国祚。现在仅仅只有一百多年国祚的田氏齐国,他们又是从何而来,他们又为什么取代了我们?”
姜乔眼眸中水雾迷蒙:“齐桓公时,田完落难齐国,自此田氏族人在齐国扎根。他们花了二百八十六年的时间,不断发展势力,以公济私,不断羁縻民心,最终篡权谋逆,取代了我们……”
“这是姜族人,永远的痛!”
“郦娘,我,我都知道……”
“乔,你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你肩负着光复姜氏一族的重任!”
“郦娘,我都知道……”
“修炼成千面人,是你唯一的机会,是我们姜族人唯一的机会,你绝对不可以为七情六欲所困!”
“郦娘,我记住了……”“你绝不可以像我一样,当年修炼千面人,功亏于一篑!”
“郦娘……”
“当你的情劫出现的时候,你必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