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人格，博士孟璃2
青铜骈车驰上了南北主干道。
临淄外城建有七条主干道，每一条都宽达八九丈。大道上终日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
马车中，孟璃道：“临淄城有十三座城门，其中外城门有七座，外城西首门为稷门。稷下学宫便建设于稷门附近。”
李彦道：“我听说稷下学宫自建立之后，便常置稷下先生七十多人，被历代齐王拜为上大夫，享受高屋大宅和丰厚的俸禄，专司钻营百家学术，而其余稷下学士也常有一二千人。”
孟璃淡淡道：“不出你所料，我就是一名稷下先生，拥有齐国上大夫爵位，因专博儒家经学，故我被授职为儒学博士。”
李彦不由冷笑：“说得跟真的一样！”
孟璃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我并没有骗你，这都是事实。一个合格的千面人，他每修炼一种人格，不止是天衣无缝的演戏，更是将自己完全当成那种人去生活。
“演戏的时候，你的心还是你自己的，你只是强迫自己演出别人的言行举止，所以你总会有暴露出破绽的时候。当你完完全全把自己代入进去，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你想成为的那个角色，你的言行举止都很自然，就不会再暴露出破绽。
“如你所见，我修炼花魁人格，我就得苦练舞艺、弹奏技艺，苦修花魁的一颦一笑；我修炼博士人格，我就得苦读儒学经典、诸子学说，将自己修炼得温文尔雅……”
“打住！”李彦脑中忽然跳出一个歪念头！
孟璃微微眯开眼：“怎么了？”
“当你是花魁小乔姑娘的时候……”李彦觍着脸问道，“你真的愿意卖么？”
孟璃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一股杀意蓬勃而出！
李彦吓了一跳：“行行行！我不问就是了。”
“吁……”青铜骈车忽然刹住了车轮。
御者撩开了车帘，伸手道：“先生，稷下学宫到了！”
孟璃、李彦二人便下了马车。御者牵着马车，到附近安置去了。
抬眼望去，前方矗立着两座高大的阙楼，梯柱形墙体，粉刷以白色蜃灰粉，飞檐二重楼建制。两座阙楼间飞架拱桥廊，上面挂有一块匾额——稷下学宫。
大气如王宫城阙。
孟璃、李彦刚通过二阙甬道，立即有一名青年学士迎上来，朝着孟璃深深一揖：“孟博士，您可终于来了，学子们等你等得好苦啊！”
李彦不由偷偷瞥了她一眼……看起来还像是一群学子的老师啊？
孟璃负手于身后，一位年轻大儒气度自出，她看着那学士，问道：“今天大家辩论的是什么议题？”
学士道：“辩论的是商鞅、申不害二家变法之得失，以及儒、法、兵三家定国之长短。”
他顿了一下，面有苦色：“孟博士，法家、兵家今日来了两位长者，他们学识渊博，颇有雄辩之才，把我们这些儒生批判了一番，弟子们都辩不过，就等您来主持大局了！”
孟璃摆摆手道：“无妨，带我走吧。”
儒生摆手一请，便在前面领路去了。
李彦跟着走了上去，眼角余光又微微瞥了她一眼，心中的好奇感愈发强烈起来……
稷下学宫是齐国第一学府，鼎盛时曾出过孟子、荀子这样的学界耆宿，就连楚国大诗人屈原、大辞赋家宋玉都曾于此讲学……这位实名为姜乔、化名为孟璃的小姑娘，到底是有什么通天手段，在这里混出一个儒经博士的名头？
他念头正自转动间，儒生已将他们带到了目的地。
前方筑有一尺平坛，上面铺以青砖，三名长者席地而坐。平台下方也簇拥了两三百号学子，皆铺着筵席盘膝而坐。平台周围环植以杏树，正是杏花盛开的时候。
杏花如繁雪，凝露似珍珠。
讲学坛上辩论得很激烈，吵得不可开交。
坛东首，浓眉长者发声道：“吾以为，申不害变法未必全败，商鞅变法亦未必全胜也！”
坛西首，粗髯长者冷笑道：“商鞅变法，定秦国法制，乃使秦人斗志昂昂。自秦孝公之后，秦之国力有增无减，自西蛮小国一跃为虎狼之国！何况秦兵出关，韩国先灭，申不害变法何以不败，商鞅变法何以不胜也？”
两位长者观点甫落，坛下众学子登时交头接耳，各抒己见。
上首位置，主持辩论的白发长者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叫司马凉，任稷下学宫祭酒一职。祭酒，学宫之长也。
浓眉长者尽管收到很多质疑声，仍是从容笑道：
“一时之成败，非长久之成败！
“申不害变法，求于吏治清明。吏治，囯治之本也。韩灭，权斗使然也，非督察吏治之祸也！故吾以为，申不害变法，成败参半。成于督察吏治，败于定法不足。
“商鞅变法，求于赏罚分明，使秦人斗志昂昂。而今秦之强大，所向披靡，自兵出函谷关之后，已连灭赵、魏、韩、燕、楚五国，商鞅不可谓不居功至上。
“然而，此必也成败参半！！”
浓眉长者话头一落，杏坛下登时哗然一片！
各种质疑声纷纷飞上了杏坛，学子们十分激动。
粗髯长者哈哈大笑：“商君变法，秦崛起之始也！而今强秦横扫五国，兵锋无敌，占据华夏江山大半有余，你竟然还信口开河，妄言商君变法成败参半，笑煞我也，真是笑煞我也！”
祭酒司马凉捋了捋下颌胡须，看向浓眉长者，含笑道：“淳于兄，商君变法成败参半，可有论据乎？”
浓眉长者一时支支吾吾，觍着脸嚷道：“岂不闻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商鞅变法，看似有福，实则必有一祸！”
有学子当众奚落道：“淳于先生，弟子斗胆请问，商君变法之祸在何也？”
浓眉长者支支吾吾，又以其他理由搪塞了过去。
杏坛下，众学子们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彦看到那人窘态，也不由冷笑了两声。
孟璃淡然道：“此人辩论不过，却以诡辩术应付，败矣。”
坛下众学子无不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狂飙！李彦点评道：“如今秦国之强大亘古未有，这人却偏偏诡辩商鞅变法成败参半，硬是让自己下不来台。呵呵，不输才怪了。”
这时，主持辩论的司马凉朝坛下挥挥手，问道：
“诸位学士，可有谁能佐证，商君变法成败参半？”
坛下登时沉默了一片，众学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脸的抗拒。
更有人开口大笑道：“商君变法成败参半？谁敢佐证？徒增笑料尔！”
司马凉颇有些失望，只得挥挥手道：“那今日辩论，到此为止吧。”
“且慢——”
就在这时，孟璃背负双手，从容走了过去。
“是孟璃博士！”众弟子们纷纷骚动了起来。
浓眉长者、粗髯长者也看向了她，但眼底分明流露出了不屑的笑意，仿佛在说……哼，一介女流之辈，也敢来丢人现眼！
研修儒学的弟子们比较熟悉孟璃，纷纷劝道：
“孟博士，不要辩了吧，商鞅变法辩不了的！”
“……而今秦国气吞山河，横扫宇内，事实胜于雄辩啊！”“孟博士，您就别为淳于先生佐证了，这一点都不明智！”
孟璃置若罔闻，背负双手于身后，走上了杏坛，莞尔一笑——
“我来佐证，商鞅变法成败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