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刺客盟，少年初长成
不足半月，荆轲刺秦失败的消息传遍了东方列国。
如同一道九天霹雳，落向人间大地，震荡了整个神州浩土。
燕、齐、魏、楚各国百姓们纷纷披麻戴孝，为这位烈士送行。早已被划为秦国东郡的卫国故地，几乎家家户户以木牍书写上荆轲的名字，冒着杀头灭族的大罪，日日夜夜暗中祭奠。
那位为荆轲殉情的女子，却如同一粒跌入黑洞中的明珠，一身璀璨的光芒，尽被黑暗无情地吞噬。
秦、燕两国大军易水交战的四月，咸阳城正陷入另一场腥风血雨……
李斯走进了经史库，面色阴沉地宣布：“陛下有令，限期三日之内，经史库所藏所有秦国史籍，凡涉及清扬夫人的全部删去，不得有误！三日之后，陛下会派人前来核查，如有误者，当心人头不保！”
经史库中的御史们唯唯诺诺，丝毫不敢马虎，立即风风火火地开始翻阅库中典籍，一旦找到清扬夫人的记载，就飞快地用笔刀刮削起来。
负责编修史籍的秦国御史们登时忙得焦头烂额。
咸阳城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无数见不得人的拷打也正在秘密进行。阴暗的牢房，烧红的烙铁……
犯人正被绑在刑柱上，时而叱骂，时而哭嚎。
赵高手捧着一卷竹简，皱着眉头念道：“簪瑶碧之玉笄，披绢绡之罗衣……这个《清扬赋》是你写的吧？”
被捆在刑柱上的青年大声吼道：“是我写的又怎么样？歌颂美人，自古为文人之雅趣！我究竟犯了大秦律哪一条，你们凭什么把我抓进来？”
赵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么请问，你写的《清扬赋》，赋的是哪位美人啊？”
青年努了努嘴，辩解道：“《诗》云：‘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我所赋之美人，无名无姓，这世上无一女子是之，她只活在我的梦中！”
赵高脸色一变，狞笑道：“清扬赋，清扬赋，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啊！”他卷起竹简，反手就往那青年脸上抽去，来回抽了三下，“啪、啪、啪”作响。
青年流着鼻血，叱骂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赵高我告诉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赵高厉声道：“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秦律面前，人人平等！别以为你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为所欲为的是你，我呸！”青年朝赵高脸上喷了一口唾沫星子。赵高抹了抹脸，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儒生还挺冲啊？给我打！”
一名狱卒立即上前，皮鞭往青年身上抽去。
…………
遥在榆次县的风月谷。
少年李彦站在草堂外，仰望着湛蓝色的苍穹，眼中噙满了泪光。
昨天荆轲刺秦失败的消失就传到了这里。与别人所不同的是，别人只知道荆轲，少年还知道有一个叫做清扬、或者叫做贰姬的女子。
三月柳絮纷飞。
筑琴乐声哀婉。
盖聂、高渐离端坐于论剑堂中。
论剑，下棋。
击筑，抚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少年李彦始终痴痴地站在屋檐下，看着春天飞舞的柳絮、夏季连天的雨幕、秋天漫卷的飞蓬、冬日纷扬的白雪……一晃眼间，六年光阴悄然而逝，少年已经成长到了十八岁。
荆大哥这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个想法，一直在这六年时光里，不断掠过他的心头，浮上他的脑海。
当初天真懵懂的少年，如今已经成年。
如今的他身高七尺七寸，体格健壮，一双剑眉半露锋芒，眸子如两颗晶莹剔透的黑曜石，嘴唇温厚而透露出十足的坚毅阳刚，脸部轮廓棱角分明又散发出三分英俊。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又是堂前柳絮纷飞。
论剑堂中。
盖聂向高渐离作了一揖：“高先生精通音律，这六年来，盖某人日日听先生击筑，感慨良多，收获亦良多。盖某人谢过高先生了。”
高渐离撇开一绺灰白的鬓丝，苦笑道：“纵观当今天下大势，韩、赵、魏、燕、楚五国已灭，只剩下最后一个齐国还在东方苟延残喘。秦国统一天下已经是大势所趋了。看来，我们都将要变成秦人了。”
盖聂只是淡淡一笑：“天下主虽易，而天下不易。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是否为秦人，你我又何须萦怀？”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可我，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高渐离了。”高渐离眼底有深邃的光芒，随即他向盖聂作了一揖：“六年来，多承蒙盖先生之款待，我高某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盖聂愣了一下，奇道：“高先生打算去哪里？”
高渐离畅然笑道：“高渐离本是乐师，从哪里来，自然还要回到哪里去！”
盖聂便朝草堂外叫道：“彦儿，高先生要走了，随我一道送高先生一程。”
李彦走回草堂中，也好奇道：“高叔叔，你这么快就要离开风月谷了么？”
高渐离拍了拍李彦肩膀，含笑道：“这六年来，击筑、下棋、击剑你样样突飞猛进，就连我的击筑老本行都快被你超越了。再待下去，高叔叔我样样都被你比下去，高叔叔我丢脸也就丢大了！”
李彦回忆这六年种种——
高渐离教他击筑、弈棋，还传授了他一套结合音律独创的“天音剑”，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他们二人亦师亦友。如今高渐离要离开这里，李彦心里不由泛起一丝伤感。
李彦送高渐离到了谷口。
“高叔叔，以后我们还会相见么？”
高渐离左手提着筑琴，右手拿着竹尺，一边击筑奏乐，一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风起于青苹兮，掀狂澜于沧海！
“藏剑于我筑兮，江湖悠悠路何在？”
那时夕阳西下，天地间弥漫着一片金光。
李彦看着高渐离洒脱离去的背影，在心底默默道：高先生，请保重。
盖聂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彦儿，高先生是一位奇人，但我们只宜远观欣赏，切不可效仿之，你明白了么？”
李彦淡淡地点了点头。
盖聂揉了揉肚子，催促道：“那就回去烧菜做饭吧，大叔肚子都已经饿了。”
“好吧。”李彦木讷地点了点头。
回到草庐之后，李彦钻进了厨房，又开始日常的烧菜做饭。没过一会儿，一股股油烟、一阵阵的饭菜清香，便开始弥漫在狭窄的厨房中。
“风月谷的日子与世无争……可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么？”他望着炉膛里噼里啪啦燃烧着的薪柴，静静地发着呆，任凭自己的思绪遨游于太虚，穿越去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遥远时空……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和过去的荆轲合为了一体。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干什么？我真的可以一辈子待在风月谷做个无名剑客，老死于山野之间么？
“钉——”
厨房外面，突然有一枚金属钉进廊下木柱中，发出清脆悠长的鸣声。
李彦身子猛一激灵，立即丢下了烧火棍，冲出厨房，将那枚暗器从廊柱上拔下来。
暗器长两寸，铜质鎏金，呈斧刃状，上有铭纹——辰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