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书
王翦和李牧，同时位列战国四大名将。
两将对决沙场，势必是彪炳史册的一场千古名战。
高高的斥候云车之上，王翦沧桑的面容上，流露而出的，却满是遗憾的神色。
他望着前方的关城，喃喃自语道：“赵国朝堂昏暗，你李牧将才纵然与我王翦不分伯仲，你也势必难以力挽狂澜。赵国之亡，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可怜你李牧，注定不得善终矣。”
直到此时，李牧才下达了反攻的命令。
赵国守军纷纷将滚木礌石自城头推下去，爬梯攻城的秦兵一个个被砸得脑浆迸裂。赵军弓弩手也飞快集结到了城墙上，射击攻城秦兵。赵国弓弩制作工艺不如秦国，但有居高临下的地利，一时间箭雨密如飞蝗，也是无比凌厉。
“杀！杀尽秦兵——！”
赵兵自从长平之战后，就打骨子里痛恨秦兵，主帅命令一旦降下，守关赵兵人人血脉贲张，怒火填膺，疯狂地射杀所有攻关秦兵，喊杀声如海啸席卷战场！
少年李彦也弯弓搭箭，透过垛口射向了城下秦兵。
“一个……两个……三个……”
他默默将自己射杀的秦兵数目牢记在心中，等到大战过后，他就会上报义父，给义父一个惊喜；同时向义父证明，他即使年幼，也有上阵杀敌的勇气和实力！
司令台上，李牧再下将令，传令旗手奋力挥舞大纛，传达旗语。
关外谷地两山密林中登时杀声震天，早已潜伏多时的赵兵飞快操作投石机，无数斗大石块被杆杠大力抛射而出，自山谷两边纷纷落向谷地秦兵，宛如倾盆暴雨。无数秦兵被砸成肉酱，残肢断臂，血肉模糊，人人骇然变色，但督军大将率领一排刀斧手坐镇后方，孔武有力，杀气凛凛，凡后退一步者斩立决，他们只能冒死前进！
王翦也早料到谷地两山必有赵兵夹击，故此时左军王离、右军章邯也分别率军从两翼进攻山上的赵兵，以强弓劲弩作为掩护，后续敢死劲卒即刻登山进攻，与山上赵兵厮杀起来。
喊杀声震天彻地，井陉关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暮色苍茫。
李牧仰望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明月，月晕残红，似乎也沐洗过一场血雨，看起来令人心惊……遥在东边的邯郸庙堂，不知道司马尚举事如何了？
这一战秦赵两军各有伤亡，赵军顽强抵抗，秦军始终攻不进关内。天黑的时候，王翦只好下令鸣金收兵。城内赵兵也人人松了一口气：秦兵第一波大攻，终于被他们挡住了。少年李彦也擦了擦汗，兴奋地来到了李牧的面前，炫耀道：“义父，方才一战，我一共射杀了十一个秦兵！”
李牧拉下脸训斥道：“你这孩子，我不是让你回中军营地的么？竟然又不听我话！”
李彦低着头解释道：“义父，我也是想早点为你分忧……”
李牧本想又责骂几句，最终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彦儿，不是义父对你管教太严，实在是你太小了，知道么？你才十一岁，义父不希望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开始承受战争的伤痛。打仗不是儿戏。”
李彦微微颦着眉头道：“义父，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我真的长大了。”
“大将军，赵王书——！”
禀报声与马蹄声一齐冲到城下。
李牧回头看去，只见骑士正是赵王宫侍卫韩仓，便飞快地走下了城头。
李彦感到好奇，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韩仓携带赵王诏书而来，目光直视李牧，英气逼人：“赵王欲与武安君共谋抗秦大计，请武安君速归邯郸！”
李牧微微皱起眉头：“两军对垒，大王却让我返回邯郸，究竟有何抗秦大计？”韩仓便从马鞍皮兜里掏出一份帛书，递给了李牧：“武安君，这是大王手书。”
李牧命人打着火把，就着火光看了起来。
韩仓眼神坚毅：“大王密谋再行南北合纵，燕、赵、魏、楚四国结盟，共抗秦贼！朝中元老也举荐让武安君担任联军主帅，这一次各国联军务必直捣函谷关，攻破咸阳，一举灭秦，永绝后患！”
李牧抬头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韩仓道：“武安君，这是司马尚的主意。司马尚一回邯郸，马上觐见大王，为大王陈说利害，力劝大王再行合纵之举。”
李牧沉吟了片刻，心中一时掠过许多个念头。他本意是让司马尚秘返邯郸，借机密谋举事，除掉赵迁、郭开等人，另行拥立公子嘉为王。现在司马尚返回邯郸，转而劝大王再行南北合纵。
如今计划有变，到底情出何因？
合纵抗秦，不失为东方列国自保之策，但历来列国各怀异心，合纵联盟始终难以勠力同心对付强秦。史上五次合纵攻秦，两胜两败一和，就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秦国虽强，但兵力总和、国力总和却远逊于东方六国，东方六国大体上仍和秦国战成平手，这是不可想象的。
列国同床异梦、协同不力、欠缺长远考虑都是非常致命的问题。再者，秦国素来善用反间计，积极以连横、远交近攻之策瓦解合纵联盟，如齐国向来亲秦，一东一西，令赵、魏、韩、燕、楚五国一直十分头疼，使得合纵联盟始终难以专心对付秦国。
这第六次合纵伐秦，自然也是千头万绪，疑难重重。
李牧冥思了半晌，才对韩仓点了点头：“我即刻赶回邯郸，与大王商议此事！”
第六次合纵虽然艰难万分，但如今赵国已是狂澜即倒、大厦将倾，合纵联盟已经是最后的抗秦机会了。前有长平大败惨死四十万赵兵，两年前又有北地代郡大地震，房屋崩塌、粮作绝收、饿殍遍野，赵国国情雪上加霜，以当今赵国之兵力国力，面对来势汹汹的秦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是保卫赵国的最后一线生机。
李牧做出了决定，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