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猎的故事
依稀记得，那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时代。没有惊艳的夏天，没有救赎的灵魂，有的只是不断的自我批判。但她却在那个不怎么美好的时代，承担了我所有的青涩和幼稚，带给了我对生活的期待和乐趣。
这使我拼命想要遗忘的过去，也有了一些想要怀念的东西。
是她……
黑喜欢在别人面前称她为“阿猎”，这是一个只有他跟银和黄才知道的秘密，因为黑只与他们两个说起过红的事。
那时候，黑总是幼稚的称她为，“我的猎物”。但是后来觉得太麻烦了，又不顺口，所以就变成了“阿猎”。
她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这样的外号。
记得初一的时候，班主任安排她坐在黑的旁边，并让黑做她的“师父”。也就是想让黑平时教教她做题什么的。
她的整体成绩在班上还不错，月考的时候她被班主任安排成了黑这次考试的对手，要相互比试成绩。说是想提高学生间的竞争性，就这样安排出了一场“师徒大战”。
不出意外，红输了。
班主任要求，输的一方要请赢的一方吃东西。在公布成绩的当天晚上，红一路小跑到一楼的小卖部，去给黑买了一个面包。
红回来的时候，黑从她的手中接过面包，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得意的说：“安排到我，算你倒霉！
“不过你也别太心疼这两块钱，这就当是你的学费了，以后有不会的就问我吧，英语除外！”
“嗯。”红点点头，又说：“你的英语那么差，我来教你英语，你来教我数学怎么样？”
“额……”黑犹豫了一会儿，他才不想捣鼓那什么鬼英语呢，但是想了想还是说：“嗯，好吧……”
那之后每天晚读前的十几分钟，红都会捧着本英语书，催促黑读单词。她去买了一小叠贴纸，每天只要黑完成她布置的英语任务，红就会在他英语书的第一页上贴上一张贴纸。
到初一结束的时候，黑的英语书上一共有42张贴纸。是的，一个半学期接近两百天，只有42张贴纸，黑常常没有完成她布置的英语任务。
并不是他无可救药，只是每当他和红两个人待在一起时，总会引起班上某些很讨厌的人的大嘴巴。
黑很反感，他也留意过红的表情，并不开心。女孩子总是更在意言论，黑不想让这种不好的言论影响到彼此，所以他通常不会和红太过亲近，教题的时候也常常只是写在一个本子上，让她自己看，只有看不懂的时候黑才会亲自讲解。
在平时无聊的时候，黑总会在一个本子上写出各种各样看似有哲理的语录，那种自己编的语录，怨天尤人又充斥着各种负面情绪的语录。
他只将这些语录分享过给红，她看完后总是会夸他，说：“写的很好啊，真的超级好！”
慢慢的，红也给黑起了个外号：“大哲学家”。
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那时候他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初二还在同一个班的概率很小，事实是，之后两人也的确没有再同过班了。两人的交集似乎就要到此为止了。
好在，那时候黑还没有喜欢上她。
但在初一的学期末，黑突发奇想，在那个写满各种语录的本子上撕下了一页，用他一贯的方式和风格为她写了一份语录。
然后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黑故意去调戏她说：“快放假了，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红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没想到要说什么，反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黑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她，说：“呢。”
黑已经不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了，又能是什么呢？
很意外，在考完期末试的时候，红跑着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找到了黑。那时候，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背着书包准备回家。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到黑的面前，说：“呢。”
回到家，黑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那张纸条，上面是她有些歪歪扭扭却很清秀的字迹：
谢谢你的留言，文采很好，写的对我好像很有用。以前很少有人写这些给我的，特别是男的同学。我也是第一次写给男生，要好好珍惜哦。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就算你不愿意，你也是我的师傅哦。我觉得吧，你的那些思想需要改一改，有好也有不足的地方。
钱呢虽然是可以买任何东西，但是生命只有一次，请不要说放弃就放弃。人生只有一次应该先拼搏后享受。现在还小，就应该努力学习，现在苦一点才能换来以后的好生活。如果你现在不好好努力，以后肯定过苦生活，那又何来享受呢？
希望初二能见到改变的你。初二我们在一个班的概率很小，不过没关系，你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徒弟就行了，这是我的mkyq：。等你有手机或是有mkyq的时候，记得加我哦。
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努力学习才能换来以后的享受生活，记住了吗？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想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的生活？
这是一个值得你思考的问题，还有千万不要弄丢我的mkyq哦。不要忘记加我，还有就是我文采不好，写的又多。但你就将就看一下吧，不许xian弃。
……
黑重重的呼出了堵在胸腔里的那口气，思绪万千。明明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却又感到那么的虚幻。
后来，黑在初二有了手机，为自己申请了一个mkyq号，加了她。她的号是无需审核的，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打招呼，但过了两周她都没有理我，黑以为她换号了，这是一个死鱼号。
但是在第三周，黑发现她换头像了，带着情绪黑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自己说要我记加你的，现在又不理我是怎么个事？！”
这次几乎是秒回：“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是那些打广告的。”
一阵无语……
在那之后，我们之间有了线上的交集。每到周末我总会和她聊些有的没的，有时候是我主动找她，有时候是她主动找我。
她主动找我，开始大多是因为一些数学题，慢慢的变成了她生活中的各种事，我总会给她一些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有一次她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平时常和我聊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同桌，还有一个就是你了。”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里有点莫名的高兴，她好像有点依赖我，是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我在她的世界里似乎也会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有点沾沾自喜。
后来，当我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后才发现，这种依赖并不是爱情，也并不会促使爱情的产生。
不过，那段时间我还是很高兴。但，也仅限于周末的那两天了。
初二，那一整年几乎都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那些原本我很讨厌的人渐渐变成了我痛恨的人！
经历过路西法的淬炼，我明明已经足够硬气，足够锋锐，却还是会有些人来不断的找我麻烦，这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是孤僻啊！哪怕你比对方强大，只要你是孤身一人，那他们就不会怕你！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人会给你撑腰，没有人会向着你，因此你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
学校里总会有那么一些败类让我痛恨到极点！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他们都会找上你，貌似看你痛苦和难受还有无可奈何的样子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我找到了黄，和他一起成立了乌托帮，向所有我憎恨的人宣战！自那时起，打架、骂人和算计成了我的日常，我正式踏入了这片浑浊的深渊……
有时候我真庆幸我和她没有在同一个班，我不想让她看到我那个不堪和疯狂的样子。但最终，还是被她看到了……
那次我在宿舍打架。起因是因为有个恶心的家伙只穿着一条三角内裤站到我的面前叫：“你给我含啊，哈哈哈！”说着伸手往里面掏，做姿势想朝我的脸上弹蛋泥。
我挥拳砸肿了它的半边脸，砸得它左眼有些睁不开，它气急败坏，抓起扫把棍狠命往我身上砸，扫把棍直接被砸成了两段，砸伤了我的胳膊和后背。
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校警，校警又通知了班主任，双方都被叫了家长。
那是我第一次打架被叫家长， 黑爷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害怕从里面看到失望。
扭头，在门口那团熙熙攘攘的，如同马戏团观众般的人群里，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我不敢去看。
那天是周五，处理完这件事黑爷就带我回了家。黑爷在学校的时候一直保持着那一副和蔼讲理的样子，但回到家他好像就换了一副样子，脸上冷冷的，像是在愤怒。
我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黑爷说：“在学校尽量不要打架，但如果有人招惹你，那就狠狠的还击！我都觉得你已经下手轻了。
“像这种崽，就应该绑块石头丢河里！”
“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个人趁我午睡塞了块带泥番薯到我嘴里，我起床打了他三拳够够的，他再也不敢惹我。”黑爷又说起了他曾经的事。
原来黑爷并不是愤怒我打架。
晚上10点多的时候，mkyq弹出了一条消息，是红的。
“你打架了？”
我过了很久才回：“嗯”
她很快又回了消息：“是和狒狒打的吗？”
黑有点意外，她怎么会知道那玩意儿的名字？突然才想起来，她和那玩意儿之前好像是同一个小学的。
黑回：“对”
“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哦，那你好好休息”
“嗯，谢谢”
“不客气”
犹豫了好久，我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那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 就是很……坏？”
过了一会儿，她回了信息：“不会的，我知道狒狒的为人，我觉得你很好”
那一刻，少年的内心碧波万顷，没有再回信息，也的确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
手机忽然又响了一下，她的聊天框又弹出了一条消息：“但你以后还是不要打架了，那样不好”
抱歉，从某些时候起，我已身不由己……
再后来，「旧街事变」过去，我真的渐渐开始改变了，似乎是变得更成熟了一些，也没有再整日那么怨天尤人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心理咨询室门前的走廊上看见了她，我们简单打了个招呼，那之后我去翻阅了很多有关心理学的书籍。
我学着去变有趣，记住了各种自己觉得有意思的谜题和小游戏。其中，我最喜欢玩“抽鬼牌”，可是我从未和她玩过这个游戏。
我还用抽鬼牌的扑克制了一副特殊塔罗牌，无聊的时候常常给自己占卜，试图猜测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慢慢成为习惯，这副扑克就一直被我收在书包的夹层里。
我也试着去分享一些其他的东西，不只是那些枯燥的文字，一次我给她转发了一个关于青春校园的视频，内容大概是：
男孩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女孩儿坐在旁边看书。另一个男孩儿突然拿书卷成棒从后面敲醒了男孩儿，然后将书塞到女孩儿手上。男孩儿有些生气的看向女孩儿，怀疑是她打扰了自己的好梦，而另一个男孩儿已经跑掉了。女孩儿默默看着他，从另一只手上变出了一个橘子，男孩儿接过橘子，心满意足的继续睡觉，女孩儿露出了青春可爱的笑容。
我配文说：“好羡慕啊！”
她只是淡淡说：“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直女真不懂风情，明明是很青春美好的画面，怎么就不羡慕了？
我没好气的回：“羡慕他有橘子吃[翻白眼]”
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一个橘子的表情包，说：“呢，橘子[滑稽]”
我又被她气笑了。
初二那年的暑假，她去外地打工，几乎每一天她都会主动发信息和我分享她在那里的新鲜事，我也很享受她的分享欲：
“下班啦，现在出来喝奶茶。”
“[图片]你看！彩色的摩天轮，好大啊。”
“有个阿姨好讨厌啊，工作的时候，老是在背后说我。”
……
记得临近开学的前几天，她很晚给我发信息说：“不好了，我不小心睡着了，坐过站了。”
我慌忙给她发消息，帮她想办法。
但她却很心大的说：“没关系，坐我旁边的那个女孩子更牛逼，她直接上错车了。”
我真不懂她的逻辑，别人上错车和你坐过站有太大关系吗？最后还是她爸来接她，她才回了家。
这些记忆如同幻灯片般在黑的脑海中闪过，历历在目。
后来改变的我，会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样子吗？在初二的末尾，不算太迟吧？或许你已经不在意我的样子了，你变得令我好陌生啊。
那个披头散发的你，身边跟着一群说脏话的人的你，穿大头鞋的你，现在这个打游戏的你……
但我后来还是向你表白，你拒绝了我，这似乎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尾……
黑默默的打开她了的主页，删掉了她备注前的“a-”，又删掉了她名字后面的“(阿猎)”。她的名字从此被淹没在了通讯录里。
黑已经不喜欢她了，或者说，黑喜欢的她已经不在了。“阿猎”会成为一个秘密，藏在那个时代的回忆中。
每当我想起“阿猎”这个名字，我就会联想到那个不是特别漂亮，有些憨，直女，纯粹而又努力的女孩儿。那是我眼中，她最美好的样子……
黑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桌角的那本塑料包皮的笔记本上，那是他的第一本“内存卡”。黑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上面写了很多人的名字，大多是他初三时的同学。
有一个例外，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另外镶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纸条的背面还有一行少女清秀的小字：“中考加油！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黑回想起了中考的最后一天，回想起了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还有最后一个科目没考，黑站在考场外的走廊上，红站在他的身旁。
黑久违的露出了笑容，凑着脑袋往她那边靠了靠，瞅了瞅她捏在手里的准考证。
黑说：“你的准考证拍的还蛮好看的嘛。”
红立刻把捏在手里的准考证用手掌掩了起来，说：“咦，丑死了！”
黑看着她，抬了下眼珠子，认真的说：“没有啊，我觉得很漂亮。”
红抬头瞅着黑，还没来得及讲话，她的后背突然被一个皮肤有些皮肤黝黑的女生拍了一下，喊：“喂！在这里勾佬吗？”
喊完，那个女生就径直越过红，直接走了，没有一点想要听解释的样子。
红急的往她的方向跨了两步，略大声的喊：“唉！我才没有！”
黑站在一旁没作声，但总觉得有些好笑，那个女生不知道，红已经拒绝他了。
红又站回到了黑的身旁，开始沉默。
黑放弃了上一个话题，从透明的笔袋里拿出了一小张纸条，这是他从“内存卡”上撕下来的。
他将纸条递给红说：“你可以给我写一条，你的名字吗？”
红看了看他，说：“嗯，可以。”
红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了一支笔，在那张纸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又想了想，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说：“要不，我再给你写点话吧？写什么呢……随便写点吧！”
她翻到了纸条的另一面，用她清秀的字迹在另一面写上了：“中考加油！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红将纸条拿好，递给黑：“给你。”
“谢谢。”
黑看着她，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是披散着头发，脚上穿着一双黑认为很难看的大头鞋。
红看着黑的脸有点不知所措，正想说点什么：“我……”
“红，”黑打断了她，说：“你可以把头发扎起来吗？”
“我想再看看，你扎起头发的样子。”
红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向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用手腕上的橡皮筋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
红扎起头发的样子看上去很文静也很乖巧，让黑觉得很熟悉。
黑笑着说：“你果然还是扎起头发比较可爱。”
忽然，考试的钟声响起，该回考场了。
红回头看了一下自己考场的方向，又转过头对黑说：“我们该进考场了，再见啦，大哲学家！”
说完，红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考场，刚扎好的低马尾在身后微微飘扬。
黑站在原地注视了一会儿她的背影，也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考场。
“嗯，再见了，阿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