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风雨天（12）
回过头时，刚刚还似在其耳边言语的塞恩已然消失不见。眼前，则是终于出现在他目光中的秦十六与罗启两人。
“六哥，他……”罗启一脸戒备。
“他不是，他就一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秦十六摇摇头，随即把那犀利的目光越过男子投向后方黑暗，不过那落针可闻的寂静显然给出了答案。
“你，你们是谁？！”男子又紧了紧藏在袖口里的短刃，此时他是紧张得不得了，因为眼前这两名陌生人似乎也并不简单。
秦十六耸耸肩，没有回答。
反倒是罗启同学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中年大叔后，顿时整个脸恍若菊花绽放般扭捏出自以为很和善的微笑。
“大叔啊，您别怕，我们两个是正值青葱岁月的翩翩少年，是大大滴良民，大大滴正义哦！”罗启上前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那一脸自以为很帅的笑容在黑暗中，在男子目光中倒是显得有些猥琐。
“你滴，是岛国人？”男子如此询问，心中的负罪感似乎也因此而削弱了一丢丢。
“唉，都怪玄月姐，居然潜移默化着把俺一级甲等的普通话给带偏了。”罗启没理会男子，只是自顾自叹了口气，然后飞速四下观望，确定没有久坂玄月的身影后才轻轻拍了拍胸口。
此刻正值诡异之中，秦十六压根不想搭理罗启，毕竟在这货的字典里一百页有九十页都是烂话，和他讲事情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而初次见面的男子便是更为疑惑了，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想到这里，他便又稍稍打量了一下秦十六和罗启。
对方有两个人，他肯定没办法一次性袭击的，所以只能是挑看起来最弱那个了，毕竟那个鬼魂也确确实实没说要偷袭几个。
呼！男子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实在是太紧张了，那袖中握着短刃的手一直止不住地颤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伤害别人，还是用刀这种致命武器。
太多太多的顾虑与恐惧从他脑海中不停浮起，但当他想到仍在苦苦等待他归去的妻女，却也还是下了决心。
“大叔哥，你似乎很紧张啊。”罗启瞥了男子一眼，然后从口袋中掏出来一张纸巾并递过去，“擦擦汗吧，唉，大叔你不用怕哈，我罗启这个翩翩少年郎会好好保护你滴。”
话音才刚落，底下便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冲击声。
“糟糕！是茜茜和莎姐！那个小屁孩果然下去搞偷袭了！”罗启瞬间脸色大变，“六哥你不是说她们有神兵护体吗？怎么还这么大动静，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赶忙伸手一把拉住罗启，秦十六冲他摇了摇头:“小菊花别冲动啊，让子弹再飞一会嘛！”
罗启疑惑回头，却在下一秒见到了灰头土脸的塞恩坠落于上一层的楼梯平台处。
“前几天我和莎莎去了装备部一趟，恰好赶上了他们新研发的武器新鲜出炉，我和莎莎凑了凑金币，便全款拿下了。”秦十六冲罗启微微一笑，随后把那犀利的目光再转至塞恩，“能量护罩，吸收攻击，反弹攻击，这位从非洲远道而来的小朋友似乎还是第一位体验者呢！恭喜恭喜。”
“这么厉害，回头我也得整一个！”罗启舔舔嘴唇，心里对于这个能量护罩也是充满了兴趣。
不远处，塞恩缓缓爬起身来，随后抬手抹去嘴边溢出的一抹黑血。他确实是抱着调虎离山而将李莎击杀的目的去的，但属实没想到她们竟然还有这种武器，以至于他自己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吃了下去。
不过，游戏可没那么快结束。塞恩眼眸中重新焕发神采，随即朝着秦十六等人做了个鬼脸，只是那双眼眸中所蕴含的不是调皮，而是一股杀气。
“看来这个小屁孩不太服气啊。”罗启看着塞恩那又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顿时撇了撇嘴。
而一旁的男子则是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原本看着塞恩那狼狈的样子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不必再执行那个对他而言泯灭人性的任务了，但这一幻想在短暂过后，在塞恩重新站起身同时以眼神向他威胁的时候瞬间就破碎了。
“明明是手下败将却装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真是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罗启松了松筋骨，随后向前走了几步，“大叔，你就好好站在我后边吧，前面的交给我来处理。”
“真是感人啊，这种舍我其谁的精神。”塞恩冲罗启咧嘴一笑。
后方，已经知道该自己出手的男子死死咬住牙关，那牙齿间隙之间竟硬生生溢出了鲜红的血丝。妻子那已经开始被岁月侵蚀的脸庞，女儿那如春芽初现的稚嫩脸庞……婚礼上庄重的誓言，产房前焦急的等待，房间里无限的温馨，无数记忆在此刻化作了违心的苦涩。
站在罗启身后的男子缓缓抬起手，手中，是那把锋利到好似连目光都可以切割的短刃。
“对不起。”这一句轻声地呢喃来自于男子苍白且颤抖的嘴唇。
“没关系。”任谁也没有想到，本该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被刺杀的罗启却忽然就这么转过了身。他脸庞上浮着微笑，毫不挣扎的任由那把短刃穿透他的腹部并带起一朵鲜红的血花。
为什么会这样……男子傻眼了，彻底傻眼了。在他往前推出短刃那一刻，在罗启才刚刚开始转过身子的那一刻，这一瞬间，他还是犹豫了，微微颤抖的短刃其实已经停顿在了半空之中，可是，它终究还是没入了罗启身体。是的，在男子这个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罗启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不远处，见到罗启满身鲜血跌落在地的塞恩此刻可谓是兴奋至极，直接是坐在地上捧腹大笑。憋在他心里的那一口恶气，终于在这一刻狠狠地释放了出来！
“好玩，哈哈哈哈哈，好玩太好玩了！”塞恩一边笑着一边指着血泊中的罗启。
可也就是在下一秒，秦十六的身影便瞬间出现在了塞恩的身旁。
塞恩顿时疯狂挣扎以试图闪避，可那极度兴奋的状态却依旧死死抓着他。如此，迎面而来的便是秦十六那短暂蓄力的强力践踏！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塞恩直接身子一轻，整个人便瞬间穿透两层了楼梯。
“咳咳咳……”躺在碎石堆里的塞恩剧烈咳嗽着，满嘴的黑血与尘土夹杂。他睁开眼睛，透过两个洞口，看着秦十六正极速降落。
忙往旁边爬去，却依旧是来不及。
秦十六一脚踩在塞恩胸口上，随即挥舞着拳头使其如雨点般落在塞恩的脸颊上，紧随其后再往下一个强力膝顶，那整个胸膛仿佛因此凹陷了一些。
“果然和李然那货一样抗揍啊。”秦十六撇了撇嘴，抬起拳头正要延续连击，却不料身下的塞恩忽然迸发出一阵推力，使得毫无防备的秦十六是一下被击退到了一边。
抬起头，塞恩却并没有选择与秦十六面对面战斗，他双腿一曲，便顺着那两个洞口往上跳了上去。
秦十六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他，当即紧随其后也跳了上去。
“怎么会这样……”在秦十六将塞恩打落下去之后，男子直接整个人跪倒在地，“为什么会这样……”
“没事大叔，你做得很不错啊，不要自责了哦。”一旁忽地传来安慰声，并且还有拍一拍肩膀服务。
“可是，可是……”男子正要哭着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杀罗启的时候，却猛地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转过头，正是罗启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啊，你这么快就变鬼魂了吗？”男子忙冲罗启不停磕头，“我不是故意杀你的，你大人，啊不，大鬼有大量放过我吧。”
“哎呦，呸呸呸，大叔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我这翩翩少年郎岂能英年早逝？”罗启伸手将男子一把抬了起来并让其立正，“第一，我没去世，所以你不必自责好吧。第二，其实我们刚刚是在演戏啦，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个小屁孩的精神进入不稳定状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他通过层层幻化来逃脱。”
“啊？可……”男子傻眼了。
“没有可是，我就是这么帅。”罗启把刘海一甩，小脸上满是骄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按照计划本该被秦十六狠狠捶打直至嗝屁的塞恩却又忽的从那破碎的洞口飞了出来。
随即，罗启便与塞恩四目相对了。
“你们……竟然敢耍我！”塞恩看着活蹦乱跳的罗启，顿时怒火中烧，左手一抓，右手一推，随着其中迸发的巨力，刚刚跳上来的秦十六与罗启便被瞬间击飞，而男子却是仿佛被某种吸力吸着一般直接就飘到了塞恩手中。
被掐住脖子的男子拼命挣扎着，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力气在塞恩面前竟如此的渺小。
右手伸出再往下虚空一压，连接两层楼的右侧的楼梯便瞬间一路倒塌到一楼，只剩下左侧与脚下的平台。
如此，想要上去便只有秦十六这样有着强大跳跃能力的人才可以成功了。
塞恩站在十七楼平台看着十六楼平台的秦十六两人，他左手掐着男子且伸直手臂，而男子底下便是毫无障碍直达一楼的空洞。
“请问，我夺回主动权了吗？”塞恩咧嘴一笑，笑容中没有半点温度，满是血腥与残忍。
可也就是在下一瞬间，本来还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上风的塞恩只觉得手臂忽然传来剧痛，望去，竟是那男子正紧紧握着他给的那把短刃，并且短刃的尖头已然没入他那硬度极大的皮肤之中。
“去死吧！”剧痛以及凡人给予他伤害带来的屈辱使得塞恩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左手猛地用力，可尚未听到男子颈脖处传来断裂声，他便失去了对于左手的控制权。
秦十六来了，带着满腔怒火来了。蓄力到了极点的一拳在塞恩欲要杀死男子的瞬间抵达他的脸庞，强烈的冲击也在这一瞬间暂停了塞恩所有的意识行动。
可塞恩没有倒飞出去，因为秦十六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前后的力疯狂挤压着塞恩，那七窍中便如此流出了粘稠的黑血。
当然，早已被秦十六卸下的男子自然没有与塞恩共患难的打算，他依靠着模糊的意识往旁边爬去，然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吸着好似已经很久很久没吸过的氧气。
见到男子伤势不重，秦十六便如拖死狗一般抓起塞恩再度开始暴打。
“喂，大叔，那边现在不太安全，快过来我这边！”罗启双手放至嘴旁以形成喇叭状，仿佛是怕男子听不到他的呼唤。
稍稍沉默后，男子挣扎着爬起身，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由秦十六与塞恩打出来的洞口，脚下些许的摇晃让他意识到此处可能已经不太安全了。可转过头，他又发现自己与罗启相差了十几节台阶，那压根不是他可以跳得过去的距离，不，甚至一半都不是很行。
“大叔别怕，你只管跳，我一定会接住你的。”罗启大声喊着，内心里也多了几分焦急，因为他明显看到男子脚下的平台已然摇摇欲坠，而且男子底下连续六层的平台都已经崩塌了，那显然是死路一条。
“可是，这太远了，我根本跳不过去。”男子绝望了，他现在站着的平台仿佛那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可目光中安全的目的地却又如此遥远。
平时也就几秒钟的路程，在这一刻好似被无限延长了。
“你只管跳就行了，大叔，相信我！”罗启难得一脸认真，他冲男子点点头，眼神中透露着自信，“你不是也已经知道我并非普通人了吗？我连被刀捅了都能满血复活，你还在担心我接不住你吗？”
“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她们都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死……”男子咬紧牙关，身后传来的愈发清晰的破碎声犹如一条被点燃的引线一般，当火花来到他的身边，他便往前奔跑，随后高高跃起。
“做得好大叔，我带你回家！”罗启咧嘴一笑，随即同样飞身一跃。
他没有秦十六和李莎那样强大的体质，顶多也就比普通人跳得远一点点，但他有别人所没有的！是的，他要用他的能力去拯救这位萍水相逢却共同经历了许多的大叔。
他会接住这个大叔，然后启动被装备部改造过的鞋底，那里可以喷发一次强力的冲击波，借助这股力，他有这么一瞬间的稳定，随后他会竭尽全力将大叔丢到他这一侧平台上，这一侧并没有被破坏，每一层都是这么的牢固，所以，成功率自然是极高的。
而罗启呢？他当然要狠狠地感受一次痛苦啦，他会在将大叔丢到安全平台上之后被引力扯下去，然后在一楼摊成一个饼，做英雄嘛，总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不过好在他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故而也不必去担心自己的死活。
计划便是如此。
可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两个人明明都已经这么这么近了，只需要伸出手再多往前移动几厘米，他们便可以在这半空中相拥了……可就是差那几厘米。
飞身跃起的罗启本来是已经可以接到男子的了，但为什么会停顿呢？为什么会有这致命的一瞬间的停顿呢？因为在他的眼眸中，那个向他跳来的男子，那个已经近在眼前的男子，俨然变成他痛恨了十几年的亚伯拉罕的模样。
他当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可是那一瞬间已经过去……男子没有抓住罗启，因为罗启在最后那一刻没有伸出本该伸出的那一只手。
男子往下坠去。
罗启忙往下冲，试图抓住他。
最终，这个悲惨的故事随着两声巨响迎来了结局。没错，还是差那几厘米，即使开了冲击波，罗启到最后也终究没能抓到男子那只向他苦苦挥舞的手。
李莎与邓茜循声走去，随后便双双捂嘴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罗启与那男子满身鲜血的悲惨模样。
“哈哈哈哈哈，好玩，真好玩！”已经从挨打变成对抗的塞恩朝秦十六拍掌，刚刚那一个瞬间，便就是他将罗启眼中的男子幻化成了亚伯拉罕的模样，“没想到亚伯拉罕那个叛徒死了之后居然还能带来好处，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玩。”
秦十六此时可谓是怒气爆棚，他一口吐出因紧咬牙关而渗出的红黑相间的血丝，然后缓缓朝塞恩走去。
再没有之前爆发的极快速度，此时他这缓慢的步伐在塞恩眼中却是更为的恐怖。
“你……你到底是谁？！”注意到秦十六血液怪异颜色的塞恩此刻终于是收起了那一脸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好久不见啊，小塞恩。”秦十六忽然止住脚步，其说话的语气与双眸中闪烁着的杀气截然相反，“你说你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一点也长不大呢？唉，这样吧，既然你不愿意长大，好办！那就永远长不大好了。”
“你你你……怎……么可……”塞恩此刻仍是处于极度震惊状态，喉咙处仿佛被堵塞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然后，秦十六亲切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塞恩的头。
只觉得一股死气自心间爆发，塞恩便被无尽的痛苦围绕了起来，黑色的血液争先恐后着在他每一个毛孔中钻出来，直至其体内完全干枯。
塞恩，彻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