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几何（8）
“看来，想要胜利没那么简单啊。”秦十六松了松筋骨，然后俯下身子，右脚一蹬，整个人便如同炮弹般射了出去。
李然刚刚从火焰中走出来，迎面就看到了已近在眼前的秦十六正一个左鞭腿横扫而来，慌乱之间，他只好举臂格挡，但奈何太过于突然，脚下失去的平衡还是让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没有丝毫停顿，秦十六刚刚落地，便又是继续发力往李然冲去。
“哇，六哥牛啊！”不远处的罗启看着秦十六把主动权死死握住，顿时是不由得鼓掌欢呼，“加油，加油，六哥加油！”
“喂！你小子在那傻站着干嘛呢，快去帮忙啊。”已经包扎好李莎伤口的久坂玄月站在屋子门口观察着战况，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大声公就冲罗启喊。说实话，她现在可是手痒得很，但无奈如今战斗能力已一落千丈，所以也只能在旁边充当拉拉队给他们喊加油了。
“我压根插不上手啊，我又没有鸡血可以打，六哥他肯定是偷偷在口袋里藏了一只鸡，关键时刻来上两口，所以才突然这么厉害的。”两面为难的罗启随口就扯着理由为自己辩解。
而另一边，秦十六从占据主动开始就一直压制着李然，不给其丝毫喘气的机会。他就这么一拳又一脚，像是颠球一样，始终不让李然落地。
但他却没有半点的欣喜，反而是那份凝重在心中已是越来越浓。从第二次进攻压制李然开始，他就察觉到了李然最初的那个狠劲已经开始一点点减弱，所以说倒不是李然被打得无法反抗，而是李然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反抗！
管他呢！秦十六一咬牙，握紧的拳头挥出时再添上了几分力气，不论它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自己也得抓住机会重击它，怡姐的仇，老子一定要报！心念至此，秦十六看准正从天而降的李然，直接一跃而起，一记腾空旋转双侧蹬正中李然心口，使其倒飞出十数米而狠狠砸在了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巨坑。
“哈哈哈哈哈……”李然挣扎着爬起身，伴随笑声，抖落身上的碎石，它抬起头，看着再次往它冲来的秦十六，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秦十六听着李然那笑声时，心中竟是不由得泛起了波澜，悲痛之意开始一点点钻进他的心中。
但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的绝好机会，已冲至跟前的秦十六一个膝顶，落地后以左腿为轴整个人旋转一周，接着飞身而起一记右鞭腿甩在了李然的脖子上，硬生生将其打得趴在了地上。
“是你……”李然庞大的身躯跪趴在地上，那一头毛发遮掩住了它的神态，但秦十六却能够完完全全体会到其内心所散发而出的悲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说好的一起征战，明明说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它似自言自语一般念叨着，一口陌生的语言让罗启等人莫名其妙，可在秦十六耳中却是能直接理解其中表达的意思。
一滴一滴泪水突然就钻出了眼眶，它们顺着脸颊流下，随后在下巴坠落。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哭啊……抚摸着那布满泪痕的脸，秦十六迷茫了，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奋力扑腾着，却始终在这暴怒的潮水中起落，老汉以前明明教过我游泳，我怎么就，怎么就一点也记不起来呢！？
我在哪……我到底是谁？一瞬间，潮水退去，一望无际的再不是海，而是这荒凉的土地，零零散散几颗树稀稀疏疏着挺立在远方，只是微风才轻轻拂过，它便就会落下几片枯黄的树叶。
那是什么？秦十六伸出手，迈开腿，却重重摔倒在地，他想要抓住那飘落的枯叶，因为他居然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曾经如此牢固的记忆随着一片片枯叶的坠落而一点点消散在脑海里……不，不！他挣扎着，一点点挪动着，可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距离却始终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
大脑间传来一阵阵刺痛，秦十六疯狂嚎叫着，但一切似乎都再无法改变……
可就在他抬起那连皮肤全都干裂开的头看向远处那佝偻的树时，天上突然就掉了一滴雨水下来，随后是两滴，三滴，一滴接一滴坠落在地上，却是犹如玻璃般破碎开来。
他抬高头看向半空中唯一一朵乌云，看到了那朵乌云里藏着的一抹微笑，费力扯了扯嘴角，秦十六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极其难看的微笑。
就这么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秦十六身后迸发，他在无尽的黑暗中飘啊飘，看着枯树开出绿芽，看着小舟征服潮水，最后的最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如梦初醒。
看着眼前狼狈的李然，感受着内心疯狂生长的悲凉，秦十六轻轻摇了摇头，一脚将李然踢翻之后直接跳上其身体，对着它那扭曲可怖的脸庞就是一拳接着一拳，力量拉得极满，他要把一切都死死压制住，不论是李然，还是那无形的悲伤！
面孔一点一点凹陷……黑血溅出，染上了墙壁，染上了地面，也爬上了秦十六的脸。
“你能听见吗？”
细微的声音在怪物嘴里响起，秦十六顿了一下，随即拳头再次狠狠砸到怪物的脸上。
“我知道……你能听见，咳咳，如果是你想取我的性命，那我，不反抗。”
充耳不闻的秦十六牙一咬，拳一落，竟是已经把那怪物头颅里的骨头都给打碎了一点。
“求求你了……能带我回家吗？”
很轻很轻的声音，比之前面所有声音都更要轻，但在秦十六耳边却是犹如炮弹炸开一般……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耳鸣，以及那已经落下的重拳，把怪物头颅打碎了的重拳。
可是，它真的是怪物吗？
秦十六从怪物身上仰面倒下掉落在地面，而后他迷茫的目光落在了星空之中，那里闪烁着几颗星星，也许他就来自于那里呢……某天某时某刻某个不经意间的抬头，某个不起眼的星星，也许，就是他的故乡啊。
而随着怪物的死亡，这条犹如废墟一般的小巷竟是缓缓复原了，或者说，露出了它原本的摸样。
“六哥你别太牛啊！”可以说得上是一直在旁边打酱油的罗启第一个来到秦十六身边，还没来得及扶起人就先开了口，“早知道我就躲屋子里看好了，弄得一身的血。”
“让开！”久坂玄月瞪了罗启一眼后，赶忙将秦十六给扶了起来，“小六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到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信号已经恢复了，想来就是这个怪物搞的鬼……呃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千万别睡啊，我……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一连串说了好多好多的久坂玄月不顾秦十六身上仍旧滚烫的血液，直接就轻轻抱住了他而视那些平时觉得恶心的东西如无物。
“玄月姐……我没事。”秦十六轻轻开口，他的目光悄然落在了久坂玄月的脸庞，那个美丽的脸颊上，闪烁着几滴泪花，像是星星般的泪花……也许，家乡不仅仅是一个地方。
“咳咳……没事你不早出声呢！害老娘白担心一场。”久坂玄月赶忙把秦十六放开，然后红着脸站到了一旁。
“呃啊！咳咳咳！我好像也受伤了！好痛啊！”罗启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来，脸上的神情似乎比秦十六还要痛苦几分，“啊我是不是快没了？呜呜呜玄月姐救命啊，抱抱！”
“去死！”久坂玄月脸一黑就抬腿给了罗启一脚。
“不公平！我也受伤了，凭什么只抱六哥不抱我？”被踢得生疼的罗启一脸不满。
“你那点伤还不如我摔个跤重，而且你那自愈能力连贯穿伤都能轻松搞定，这肯定不在话下啦。”
罗启跪趴在地上，一脸的郁闷让他第一次对自己逆天的自愈能力感到不开心。
“咳咳咳……咳咳……”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陌生人的咳嗽声，几人转头望去，竟是那医生李然，只不过怪物的巨大身体已然消失，他现在与常人无异。
“嗯？你是谁？”罗启一脸疑惑。
“你别掺和了。”清楚罗启那失忆的副作用又发作了的久坂玄月朝他摆了摆手，“去屋子里帮邓茜照顾莎莎。”
无奈点了点头，一脸不情愿的罗启就转身往屋子走去了。
“不关我的事啊！那个是外星人！我是被那个外星人附体的，附体之后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身体！”随着记忆一点点清晰，李然也是赶忙为自己辩解，“我也是受害者，我也遭到了那个外星人的迫害，你们不能杀我，我也是受害者！”
看着一脸惊恐不停往后面墙壁挪去的李然，久坂玄月看了一眼秦十六，见他没有开口询问的打算后，便先行提出了一个问题:“不想死就实话实说！为什么它能够变化成其他人的模样？”
“那是因为……因为，因为那个怪物把这些人都杀了，所以才能变……”
“不可能！你撒谎！”久坂玄月还没听完李然的话脸色就瞬间苍白了，她浑身颤抖着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指着李然就大吼，“你撒谎，你撒谎……不可能的……”
泪水自眼眶中溢出，自己寻找了多年的母亲啊，那个如此温柔的女人……为什么老天要待她如此不公？为什么！我，我还没好好抱她一下呢……甚至，还没有喊过她“妈妈”，第一声“妈妈”尚未出口，最后一声“妈妈”便悄然离去。
“那个外星人真的该死！我一直活在他的控制之下，现在终于解脱了！谢谢你，谢谢你，你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李然顾不得看久坂玄月在一旁悲伤，继续开口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受害者！最大的受害者！”
“不，你不是！”秦十六伸出手轻轻擦掉久坂玄月脸颊的泪水后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然。
“对！对对！我没有她惨！她母亲都没了我肯定没有她惨，但我也是受……”
“如果你再敢说半句关于玄月姐母亲的话语，我就打烂你的嘴！”秦十六一把抓过李然，凶煞的双眸死死盯住他，“看着我！告诉我！那天在公交车上的是不是你！？”
“我是受害者……受害者！”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李然此时已是难以冷静下来。
“是不是你！？”秦十六把他摔在地上。
“是我！是我！但我也是被迫的啊，那个外星人威胁我，它要夺走我的生命，所以我……”李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答着。
“那前天晚上把君怡姐引出去杀害的是不是你！”秦十六突然怒吼一声。
“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我只是负责叫她出门，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李然疯狂解释着，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还有她母亲，我也只是碰巧在医院为她看过一次病知道了住址而已……”
“我要杀了你！你去死，你去死啊！”一旁的久坂玄月突然就大吼着往李然扑去，但还是被秦十六给拦了下来。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玄月姐……”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呜呜，他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找了她整整十几年啊，啊咳咳……妈妈……”久坂玄月挣扎着推开秦十六后一屁股坐到地上，随即便像是那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了，此刻的她再不是学院里那位霸气侧漏的老师，而仅仅是一位思念母亲思念了十几年却得到一则死讯的小女孩。
秦十六轻轻抱住久坂玄月，摸了摸她的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事，有些人，是应该由他去解决的。
“你们不能对我动手！我要叫我的律师来，我是受害者！我没杀人，我没做过坏事！”一时凝重的气氛使得李然再度崩溃，扯着嗓子就不停喊着要找律师。
“就像是雪崩的时候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无辜的？”秦十六转身后缓缓蹲下去，然后就这么看着李然那恐惧的嘴脸，听着李然那无休止的辩解，“自古以来，恶人自有恶人磨……鄙人不才，恰是半个恶人。”
那超越地球生物极限的力量自秦十六手臂中爆发，随后他拍了拍手，抱起还在抽泣的久坂玄月就往屋子里缓缓走去。
天空浮着几朵月光照不亮的云，远处响着救护车的警笛声，影子重叠的两人身后，已无了气息的男人正静静靠着墙壁，这个不大的巷子里，一场故事至此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