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到底是一场悲剧
“丫头。”
“人死了,你得认。”
呆坐在帐外的小盈,双目一怔,没有征兆般,那隐忍了许久的泪水,此刻全然暴露在脸庞之上。
无声的哭泣,悲伤好似从她身上一点点蔓延出来,听不见一点声响,却满是伤痛。
“丫头!”老爹靠了过来,把伤心至极的闺女揽进怀里。
几近叹息的语气之中,满是心疼。
小盈在那一刻,似乎是找到唯一可依靠的肩膀一般,扑进老爹怀中:“老爹。”
紧接着,哭声大了起来,撕心裂肺。
听着让人无比揪心。
便是抱着人的老爹,此刻也红了眼眶。
他一生虽未成家,可也懂年少懵懂初开的情谊。
这种事,怎么就让他闺女碰见了呢。
他这从小可怜的女儿,原该一辈子快乐活下去。
“老爹,怎么是他啊!”
“怎么就是他啊!”
“我不信。”
“呜呜我不信。”
那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人,那个总是无缘无故跟在她后面问一些奇奇怪怪问题的男人。
明明她才觉得他人不错。
明明
小盈不敢再想,不能再想,这一刻她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揪着,痛不欲生。
她不愿相信。
可这万分痛苦的感觉,时刻在提醒她,那人真的死了。
那个总是问自己为何讨厌他的人,那个说要将凉州城内的院子便宜卖给她的徐越。
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丫头,不哭了。”
“他是为了保护百姓,保护我们。”
“他不后悔。”
父女两人紧紧靠在一处,小盈声嘶力竭的哭声,让来往的士兵都动容不已。
可谁也没上前打扰,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和他们保持距离,留给他们一处安静之地。
叶灵停在不远处的帐旁,眉眼深沉盯着他们,眼眶一阵发涩。
心口是说不出的压抑。
这幅画面不仅出现在她眼前,更有许多相似的场景,落在这西北许多人家眼前。
一旦开战,便是数不清家破人亡,生死别离。
从前她和弟弟相依为命,不懂这些所谓的家国大义,只想逃离火海,努力活下去。
可如今,她却明白。
没有安稳的天下,何处都是地狱。
“叶姑娘。”
忽而,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叶灵收敛眼中的情绪,冷静回望过去。
在瞧清楚人影之时,稍有些惊愣,但很快被掩饰住,语气淡定的回应。
“沈将军。”
沈襄轻笑一声,朝着眼前这个女子靠近,眼底带着几分欣赏之意。
“有事,要劳烦叶姑娘了。”
沈襄将受伤的手臂抬了起来,衣布被利器划开,鲜血从里面冒了出来,看样子伤的不轻。
可这人脸上表情从容,像是完全不将这点伤口放在眼底一般。
叶灵抬眼判断了一下伤情,神色淡然,应了下来:“好。”
“沈将军跟我来。”
叶灵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外放之人,她能看出来这人对她没有敌意,但也同样明白,她不仅仅是为伤而来。
到底意欲何为。
她不去猜。
也不在意。
想说之人,不问,她也自然会开口。
世上之事,大多如此。
再者说,身为这军营之中的医士,她也没拒绝的理由。
一袭红衣盔甲的沈襄,眼眸发亮,脸上还带着几分灰尘,但却不见一丝狼狈之意。
她跟在这个黑衣女子身后,眼底笑意深了起来。
两人进了帐中,叶灵轻车熟路给她处理伤口,这期间,神色淡然无比,也未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伤口快要处理完时,沈襄才撑着下巴,瞧着这个洒脱坚毅的女子开口:“你是江斩的女人?”
叶灵眼神一僵,并未回话。
只是继续手中的动作,却又听见这人继续开口:“要真是的话,那江小侯爷可真是捡到宝了。”
“我还挺喜欢你的。”
“我瞧见,江斩这人配不上你。”
“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回益州?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帮你找,随你挑。”
这一番言语,直接将叶灵说愣了。
连动作都变缓慢下来,她实在没想到,这位女将军说话会如此奇怪。
“你--”
叶灵抬眸,眉心微皱,看着眼前这位女子,眼中多少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
不懂她刚才那番话之意。
“嘿。”
“这么近看,你长得真不赖啊!”
“江斩什么好运气啊!”
叶灵一阵沉默:“”
她似乎跟不上这位女将军的思路,只好收回声音,加快速度,将她手腕之上的伤口包扎好。
随即与她拉开距离,语气不冷不热:“多谢沈将军关心。”
“我暂时没有离开凉州的打算。”
虽不知这人到底意欲何为,叶灵没有想要和她多接触的打算。
沈襄瞧见她这副冷淡的模样,也并未生气,好似刚才一副热心肠的样子,不是她一般。
“那可真可惜。”
沈襄起身,在这药房打量了一番,随后目光落在那一堆的成型的木头上,眼眸微沉。
想到近些时日,在军营之中瞧见的景象,对眼前女子的兴趣越发大了起来。
“没曾想,叶姑娘不仅医术了解,便是在其他方面也有造诣。”
沈襄拎起一块中等长度的木块,眼底探究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这可是个好东西。
这样一个人才。
真的带不走?
叶灵皱眉看了过来,听懂这人话中之意:“这是我一位故友设计的。”
“沈将军误会了,也抬举了。”
“若是将军无事,眼下可离开了。”
沈襄身形一顿,脸色暗了几分,瞬间联想到什么,将东西放下,试探性问了一嘴。
“故友?”
“哪个姓苏的女子?”
这话一出,帐内一片死寂,叶灵眼神骤冷,带着几分攻击性。
沈襄是冲着姑娘来的
为何?
这份冷意,直击沈襄,让她眼眸微闪,没想到这个小通房还有如此本事。
“沈将军,你到底是何意图?”
叶灵冷着嗓子,没了刚才那点客套,看向这人的目光也充斥着冷意。
从小在战场长大的沈襄,怎会被她这点微不足道的狠意震慑住。
她也不过随口一问。
只是现下,心底好奇越发重了起来。
她倒是有点想要见见那位苏姑娘。
“没什么。”
“我就是看中裴世子,顺便打听一下他从前的事情。”
“这不他走了,又听闻你从前和她们相熟,来问问罢了。”
沈襄这人出身不凡,这一生也算顺遂,坐到如今的位置,身上自带一份傲气。
做任何事情,都喜欢直来直往。
不喜欢躲躲藏藏。
她既然敢说,也不怕旁人生气。
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让人看得羡慕,也让人看得生气。
“沈将军找错人了。”
“我不知,你想要了解的事。”
叶灵眉目微皱,极力忍下此刻的情绪,逐客之言,明明白白。
沈襄也没再继续,自讨没趣。
她略抬了抬那只手上的手臂,对她道了一声谢,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原也就是顺口一问罢了。
再者说,她马上不也要回京了吗?
总会见到。
想到这,沈襄一下就来了兴趣。
好像京城,也挺有吸引力的。
而留在帐内的叶灵,在这人离开之后,眼底的墨色越发沉了起来。
不知沈襄之言,是否为真。
思索再三,还是坐在案桌之边,提笔给姑娘写了一封信,提及了这位女将军。
让她多加提防。
不是为了那位裴世子。
而是为了自身安全。
她虽甚少接触世家贵族出来的女子,可也听闻过不少她们的手段。
若是可以,她还是希望姑娘能带着遥遥,一同回到凉州。
而不是留在那地狱一般的京城。
而苏清月在收到这封信时,早已是一月之后,那时她满心只有宫中妹妹的安危。
等她看见信中之言时,便已打过照面。
宫中匆匆一眼,苏清月便察觉出这位女将军的不对劲。
只她并未多想,直到那位说是进佛堂的休养的国公夫人,亲自上门来寻她。
苏清月才明白过来。
原来从前的事,又一次重演了。
只是这回,她眼底再无一丝担惊受怕,只余满心嘲讽。
便是过去这么几年,她还是不懂,为何这些人始终觉得她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女子,一定要攀龙附凤不可?
真是太可笑了。
但这都是后话了。
这半月之余,苏清月脸上不见一丝笑意,无论谁来都没用。
连小遥之都一样。
苏清月很不想让女儿担心,可宫中明月的情况,犹如一块巨石一般压在心口。
不仅是沉重万分,更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裴桉每日都守在小院之中,眼前她一日日消瘦下去,脸色也越变越沉。
“月儿。”
“太医说,情况在好转。”
“你真要这样折腾自己?”
裴桉担心的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怒意,是气她不爱惜自己。
许多道理,总是说给旁人之时,言辞凿凿。
一旦到了自己身上,便一点效果也没有。
苏清月虚虚抬眼望了他一般,并未回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每日唯一的期盼,便是能从他口中,听到一点宫中的情况。
那位陛下,日日守在依兰殿,寸步不离。
太医去了一位又一位,却始终没有任何效果。
那些奴才死了一个又一个,这段时日的后宫,如同炼狱一般,个个脑袋挂在腰带之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苏清月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
这些人,死活不死。
与她无关。
这世上可怜多了。
她们何尝不是。
她妹妹何尝不是。
“你能不能帮我带明月出来?”
苏清月抬手拽住眼前男人的衣摆,嗓音发涩,暗沉眼眸之中,带着一丝妄想。
“苏清月。”
裴桉神色骤变,将她双手握住,将人拉在眼前,漆黑眸色之中,凝重无比。
他如今很少这般唤她全名。
可眼下,裴桉是真急了。
她居然还有这种想法。
“你是不是疯魔了,便是你将苏明月带出来又如何?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宫中更好的太医?”
“还有,你知不知道,陛下的手段。”
“她不会死。”
“陛下不会让她死。”
裴桉铁青着脸,咬着牙,一字一句警告着眼前之人。
他是不知那位贵妃的病情到底是何程度,但他了解陛下。
若是这位贵妃死了。
这天下,怕是也要陪葬。
那位小皇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呵。”
“哈哈哈哈哈哈!”
苏清月冷笑起来,这种话她听到无数遍,一边笑一边哭,心口钝痛不已。
她猛然将这人甩开,拿起眼前的勺子,将食物机械塞进口中,泪水流进碗中,不再多说一句。
他帮不了她。
她也帮不了明月。
这世道真是太可笑,太可恨了。
她为什么来了这样一个世界,空有这些所谓的想法,而无一点自保能力。
这一刻,她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让裴桉看得一片心惊,连忙阻止她手中的动作,将人抱住,哑着声音安抚道歉:“月儿。”
“别这样。”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如此对你说话。”
“我只是太过担心你。”
“我的错。”
裴桉紧紧抱着人,一句接一句的道歉,里面充斥着心疼和无措。
他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唔”
苏清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就像陷入梦魇中一般。
在这个世道挣扎了十年,到如今也不过还是个笼中鸟。
意义到底在何处。
她的下场,又会是那种。
一阵阵哭泣之声,隔着衣物,肌肤,冲进裴桉的心房之中,扯着他生疼无比。
这一刻,他好像懂了。
怀中之人,不仅是在担心至亲之人。
她还在恐惧自己。
还是不曾对他放下心防。
想到此处的裴桉,眼眸彻底暗了下来,里头布满了灰暗和悲凉。
说到底,眼前的她,是他一手造就的。
陛下和贵妃,是因果循环。
他们之间,又何尝不是。
此时的裴桉,眼眶一阵发涩,他只有紧紧抱住怀中之人,才能压住心口的痛楚。
“不会的。”
“月儿。”
“我会护好你。”
“就信我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裴桉慢慢低下脑袋,埋在她发髻之上,声音一下比一下沉,带着无措之感。
这半月之久,宫内宫外,都充斥冷寂之感。
谁都没有露出过一个笑脸。
直到凉州传来捷报。
依兰殿也有了些许声响。
事情才有点好转之象。
可到底是回光返照,还是昙花一现,谁也不知。
到底是亲手造就的悲剧。
谁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