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苏小笨鱼
一想到那变着法示好的桃花眼郎君。
沈原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宋致与她,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况且依照宋致现在的心意,怕是也绝不会如过去一般嫌贫爱富, 弃了苏锦。
摊开的书本上,苏锦的笔迹,苍劲有力, 宛如龙蛇游走。她满腹珠玑,本就该在来年春试大放异彩。
结果却为了救自己——
沈原心中一叹,胸口似有细密的针脚扎过,快准狠, 一下接着一下, 刺得他整颗心都紧紧缩成一团, 又疼又悔。
只有将掌中的《文玉恪学》紧紧贴在前襟, 嗅着那股墨香,方可缓解。
温容进来时,正瞧见散了发的沈原偷偷抹泪。
脚下的步子一轻, 接过小厮手里的锦盒,屏退了下人。
“原儿?”
“爹!”小郎君转头, 满目慌张, 似是没料到温容会在此刻前来。
一时间那双水润含情的丹凤眼,连着如玉的面容, 都透出淡淡的粉, 贴在前襟的书本倏地塞进怀中, 鼓鼓囊囊, 想让人不注意也难。
温容心底喟叹,他的原儿,也不过十六, 正是好奇又傲气的年纪,就连藏东西,也跟小时候一样傻。
喜欢的就放进袖里,爱极的便藏进怀中,过往藏得都是些小玩意,衣衫宽大,倒也看不出什么。
如今他藏了一本书。
“爹。”沈原乖乖扶着温容坐下,“前厅里的叔叔伯伯都走了?”
今日里赴宴的长辈,皆是携眷前来。
清净厅里坐的是一众贵女,前厅便款待着各府的主夫。本来沈原也该去前厅,一同听戏吃酒,好好热闹一番。
但有了萃华阁那档子事,温容哪里能舍得让沈原在生辰这一日,再受委屈。
与其听那些含沙射影的言语争论,还不如叫他留在房里,吃一碗长寿面来得清净。
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温容唇边漾起一抹笑,“这会正唱着出大戏,我便来瞧瞧你怎么样。”
“我没事。”沈原垂下头,“总归虚惊一场,折了个小厮罢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哪里能瞒得过温容,“原儿,你老老实实跟爹说,萃华阁里当真只是意外?”
淮南那孩子也算是温容看着长大的,沈原重情,若非淮南犯下大错,定不会轻飘飘几句带过,势必要闹着让他娘替淮南讨回公道才是。
“爹,您莫要担心。”沈原莞尔,“真的只是意外,您瞧我不是好好的?倒是娘,您可得多关心关心,今日有吴伯母在,必然又要缠着娘喝得醉醺醺才肯罢休。”
他不愿说,温容心中更加明了。目色落在他胸前鼓囊囊的一块,接道,“今日我倒放心些,有苏锦在,也有人替你娘挡酒。”
沈原一愣,忙掰着手指道,“爹,苏姑娘喝不了多少的,至多六杯!”
如墨的丹凤眼忽得着急起来,吴家伯母原是戍守边疆的镇关大将军,去年应召回京做了庆郡王,闲来无事,便喜欢与人饮酒,不醉不归。
饶是京都里酒量好的娘子,与吴伯母喝完,都要在床上歇上好几日。
好在娘与吴伯母是旧识,吴伯母也知娘酒量深浅,并不多劝,可要是碰到面生的苏锦,指不定要将人灌成什么样。
温容压住笑意,故作吃惊道,“六杯?”
“我可听闻苏姑娘从萃华阁回来吃醉了酒,是坐着马车与你一道回来的。”
沈原面上一红,只得低低应了,“她是吃醉了酒。”
“你也知今晚来得都是你娘的门生,在朝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娘本就是要借你的生辰,为她铺路搭桥。她若醉着,你娘的心血岂不白费?”
“是以我便差人去清净厅给她送了些解酒汤。可你猜怎么着,送汤的婢子回话,说这苏锦呀,不知有多清醒,文思敏捷,对答如流。生生将去年的榜眼许大人都比了下去。”
“可是翰林院编修许昌许大人?”沈原追问。
“瞧你这孩子,除了她还能是谁?这历来的榜眼、探花可都是入翰林院做编修之职。她也算不易,苦读十五载,历考十年,方才得了榜眼。今日也被反问得连连失语。”
温容叹道,“可见苏锦胸有锦绣,的确是状元之才。”
“你呀,还是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气,对苏姑娘好些,日后若真有什么事,以那孩子的心性,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苏锦的好,他早就知晓,只不过——
“爹,这许昌不是好人。”沈原垂眸,捏住衣袖道,“早些年我去书院找娘时,她每回都会寻机偷偷给我塞手帕,我扔了她便开始念酸诗。”
“爹,那会我才多大,要不是后来淮安发狠,用石头砸了她,她哪里会消停。”
沈原说着便恶寒,那时年少,不懂许昌孟浪行径,后来年岁大了,书院里的有些书生娘子便更加花样百出。
沈原不厌其烦,也就渐渐不喜欢去书院找娘玩耍,可他不去,也挡不住有心人惦记,沈府门口便三天两头有人拉下东西,婢子们只得收进门房,待失主来寻。
巧的是,这些转悠在沈府门口的“失主”,无一例外,还都是青山书院的学子。
是以第一次遇见苏锦的时候。
他便以为她也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女子,故意戏耍了她,却又被她那脸红的模样,扰乱了心神,还不自知。
“原儿,这些事你怎得不早些告诉爹!”温容皱眉,“此人品行不良,如今又”
——又为顾执开脱。
望着沈原担忧的神色,温容咽下这后半句,忖了忖道,“罢了,我这几日便与你娘好好说道说道,免得这人日后惹了麻烦,你娘还念着师生一场,愣做好人,傻傻帮她出言。”
沈原闻言点了点头,许昌的确不是什么为官的材料,若是他没记错,其任翰林院编修的第二年,便因为出言不逊,被罢黜回家。
算算,便是今年发生的事了。
只要娘不顾念旧情,就算许昌想拉沈府下水,怕是也不容易。
沈原稍稍松了口气,温容推了推桌上的锦盒,细细瞧着他的神色道,“不说旁人了,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五皇女托人送来的生辰礼。”
往年听见顾执送了生辰礼来,沈原都是迫不及待地打开,想看看她又搜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
今日,却是平淡的紧。
略略瞥过里面的古朴玉冠,沈原叫淮安收进小库房里,鸦羽长睫微颤,说得却是另一件事,“爹,苏姑娘当真只有六杯的量。喝不了太多的。要是喝多”
他耳尖微红,想起她过往醉酒的模样,怀中放着的书本犹如烙铁,烧得沈原止不住的面皮升温。
温容心中有数,也不继续逗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回了前厅。
月上树梢,沈梦牵着温容,于府门口送了众人离去。苏锦亦是陪在沈梦身侧,刚刚被庆郡王抓住好一顿对饮,要不是沈梦从旁解救,这会怕是早就喝懵了眼。
趁着清明尚在,也怕夜长梦多。
苏锦躬身,“恩师,学生尚有一事禀报。”
静谧的夜里,书房的窗上,映出两道人影。
沈梦坐在太师椅上,听苏锦说了萃华阁见闻,也皱起了眉头,“听你之意,这徐微竟是早就知晓?”
苏锦点头道,“五皇女求娶之心,自是不必再说。只是沈公子这两次意外,来得着实太密。”
太女之位,权势之巅,到底不可以人心估量。
沈梦沉吟,“看来陛下有意召三皇女回京这一传闻,的确不是空穴来风,不然五皇女也不会如此猴急。”
一旦结了姻亲,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且本朝女皇极为崇尚贤孝礼德善。
今日之事若被顾执得逞,世人只会说她痴心一片。
且沈原又是沈梦独子,于此境地求娶,也算是替沈府解围,顾念师生情谊。
沈梦冷哼,顾执还当真是做足了良善有德,皇女典范。
她面色沉重,示意苏锦继续。
“尤其五皇女又是此次春试泄题的主审,学生怕她会在此大做文章。”
苏锦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此间联系,若要细想,只怕非一纸难容。
沈梦沉吟,“几日前原儿也曾提过徐微行事有诡,如今看来,怕是他无意间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苏锦怔忡,与沈梦又说了一会,这才从书房出来。
等在院门口的文墨正点着头打盹,听见苏锦的脚步,忙起身迎了上去。
穿过游廊,见苏锦一路往外,文墨忙拉住她的手臂道,“姑娘,主夫怕您醉酒,特意嘱咐了奴婢带您从内院回去。”
“这怕是不妥吧。”苏锦摇头,“如今时日太晚,我一外姓之人,哪里能堂而皇之穿过恩师内院,况且我并未吃醉,还是从府门出去,经小巷回房的好。”
她固执不肯,文墨也不敢再劝,只在心里嘀咕。
等回了外院,那门可一定要记得关上才是。
清辉洒地,夜里渐渐静谧。
淮安进来添水,见沈原还未歇下,忙递了杯茶上前,小心问道,“公子,您睡不着么?”
枕头下压着一本崭新的《文玉恪学》,沈原趴着瞅了半日,摇摇头。
听闻庆郡王喝得道都走不直,还是三五个婢子合力才送上车的。
他有些担心苏锦,又不好问得太直接。
简单用发带拢好青丝,沈原穿上外衫,提了灯就要往外走。
“公子?!”淮安慌忙追出,沈原摆手叫他回去,“没事,我就去外院一趟,也不出府,不必担心。”
也不知是不是守院的婢子粗心,沈原瞧了瞧当初几个婢子才合力推开的木门,有些庆幸。
这门,今晚竟然是虚掩着的,倒也省了他爬墙的功夫。
悄悄推开木门,蹑手蹑脚地溜进她房里。
苏锦睡觉不喜有光,沈原便熄了灯,慢慢摸索着往前。
垂落的纱幔后,便是他惦念万分的人儿。
沈原屏气,悄悄看了一会,方要走,心里又有些不舍。
他今日可是受了惊吓,虽然现在还没嫁给她,但水都喂了,也算亲过。偷偷问她讨个抱抱,也算合情合理吧。
如玉的面上悄悄红了一片,沈原小心翼翼地俯身,上榻揽住苏锦的肩头。
离得近了,便能嗅到她鼻息间淡淡的酒气,与沐浴后的清香混在一处,直叫人心神荡漾。
尤其她睡觉极不老实,敞开的衣领下,露出一段颇为眼熟的水红细绳。
沈原一呆,身上便红了个透。明明早该瞥开眼的,可心里却舍不得,顺着那细绳溜溜往下看了过去。
薄唇翘起,沈原有些得意。
他就知道,苏苏肤白,穿水红色的兜子最为相称。
伸手拢好她蹭开的衣领,月色清辉。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严肃地好似个小古板。
沈原心里暗暗发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还未落下。锦被里平躺的姑娘骨碌碌一翻身,忽得紧紧靠在了郎君前襟。
软香入怀,沈原只觉得腔子里那颗心忽忽便跳没了踪迹,只留下一片空落落的虚无,迫不及待地,想要用什么填得满满当当。
远比夜色更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呐,这可是你自己过来的。”
搂紧误钻进怀里的小笨鱼,朱色的唇角蹭过她的发丝,偷偷笑着,“我就陪你躺一会,也只给你抱一会,你可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胆大狐媚的郎君。”
他亦累了一日,说是只躺一会。
可再睁眼时才发现。
天已经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6 23:58:58~2021-04-17 17: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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